阿寶走過去,輕輕叩響那扇窗戶,“吱呀”一聲,窗扉從裡面打開,露出翠容的臉。
她裝束整齊,又換上了利于行走的直裰,一看就是随時準備跑路。
“阿寶,如何了?”
阿寶小聲道:“快休息吧,我這裡沒有問題了。”
翠容左看右看:“你沒有找到那個和你長得一樣的人嗎?”
阿寶側身:“找到了呀,他是……”
走廊空蕩蕩的,未見其他人的身影。
阿寶轉過頭來,隔窗對翠容道:“好生歇息吧,那些人不會來了。”
翠容颔首:“那……你也早些休息。”
屋内的燭光滅了。
阿寶左右環顧一周,小聲道:“陳十八。”
話音未落,他不知從哪道檐牙飛下來,或許是怕衣袍發出聲音,還提着衣角。
阿寶拉住他的袖子:“跟我來。”
陳十八依言跟着她,兩人走了幾步路,來到另一間房門前。
阿寶低頭開鎖,推開門後,陳十八卻沒有跟上來。
她揮揮手:“進來呀。”
陳十八不僅沒進去,反而後退一步:“我……姑娘既然已經平安回來,我便走了。”
阿寶攀住門扉,壓低聲線:“離開了,然後又偷偷摸摸跟着我和翠容?”
“我……我沒有……”
“你身上有血腥味,這身裝扮也太顯眼了,現在離開,不怕南華宗的人抓到你?”
可是,半夜進她休憩的地方,實在不妥。
見他猶豫,阿寶扯住他的袖子:“進來,我給你處理傷口。”
進了屋,阿寶點燃燭火。
她取出一個小箱子,低頭翻找着什麼,陳十八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過了一會,阿寶将止血藥、白布、針線、烈酒一一擺在桌上。
她拉開椅子:“過來坐下。”
陳十八乖乖坐下。
“哪裡受傷了?是在船上,南華宗弟子傷的嗎?”
傷口在背,但不是南華宗弟子傷的。
那夜他破釜沉舟,用火藥炸了公孫府,隻差一步就能殺了公孫浮圖。
卻沒想到,重傷不醒的公孫浮圖竟然奇迹般地恢複神志,還用暗器傷了他。
暗器上淬了毒,傷口反反複複,總也不見好。
“我并無大礙,不必處理了。”
阿寶才不管這些,她對着燭火,将一把鋒利的小刀浸泡在酒裡:“脫衣服。”
陳十八還挺聽話,她發号施令,他就不再掙紮,慢慢地脫下衣衫。
肩上的傷口不大,但是紅腫一片,中間還透着詭異的青色。污水滲透衣衫,本來就糟糕的傷口更是雪上加霜。
阿寶微微皺眉:“你這傷拖了挺久吧,幽影堂沒有給你處理嗎?”
陳十八本想解釋一下,奈何不知從何說起,隻能保持沉默。
阿寶也不啰嗦了,找到傷口,用小刀輕輕劃開,放出膿水。
後背傳來劇烈的疼痛,陳十八握緊拳頭,一聲未發。
阿寶處理好傷口後,往上面灑下止血粉,用白布包裹起來。
陳十八雙目微阖,唇色慘白,額頭上全是細汗。
阿寶端來盆,淨了淨手,将手帕揉幹淨遞給他:“擦擦臉,把假面摘下來吧,一直悶着也挺難受的。”
燈火葳蕤,陳十八用水浸濕臉龐,一點一點地撕下假面。
阿寶取來銅鏡放到他面前,自己坐到一邊,看着他的動作。
銅鏡鑒人,疏朗的五官一一顯現。
些許鬓發被打濕,黏在腮邊。
陳十八擰幹帕子,仔仔細細地擦去指縫間的污泥。
“你長得真好看。”
阿寶突然出聲。
手上的動作一頓,陳十八的睫毛顫了顫。
容貌好看,他自然知道的。
從前總受人觊觎,隻覺得麻煩,如今卻有一點欣喜。
這副皮囊生得好看,她也會少一點戒備嫌惡之心。
耳尖染上一點血紅,陳十八低下頭:“姑娘說笑了。”
她嘻嘻笑着:“我沒有說笑,你确實好看。方才你躲在暗處,有沒有瞧見我妹妹?我妹妹也生得好看。”
燭火爆開,像是某處掀起了小小的波瀾。
陳十八正色道:“這些日子,我并沒有做任何逾矩的事。”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我隻想,保護姑娘的安危。”
阿寶混不在意地擺擺手:“知道了,江湖中人,不在意那些小節。”
她抱來一堆衣裳:“你去裡間擦擦身體,然後換上我的衣裳吧,都是男裝,雖然小了一點,但是你總穿着髒衣服,對身體不好,換完衣服就休息吧。”
“這不行!”
陳十八難得大驚失色,他怎麼能在這裡休息,即可就去城外睡樹上!
阿寶踮起腳,拍了拍他沒有受傷的肩:“别害羞,我去同我妹妹擠一擠,你今夜就在這裡休息。”
那還好。
阿寶又取出一枚丹藥:“吃掉它,保命的。”
說完,她便推開門,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陳十八将那枚丹藥放在掌心,細細打量。
那年他們分别時,衛姜也曾給過他這樣的藥。
他把藥放在玉瓶裡,一直好好珍藏着,哪怕命懸一線時,也不曾用過。
這藥的确是神藥,陳十八記得清楚,衛姜救他離開獸場時,就給他喂了兩顆,保住了他的命。
陳十八從心口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然後把那枚藥丸放了進去。
剛放進去,窗口處傳來她的聲音。
“對了十八,我叫阿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