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影子落在窗棂上,很快又撤走了,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開窗聲,她翻窗進了翠容的屋子。
阿寶。
他自然知曉,這些天翠容一直都喚她阿寶。
或許是害怕南華宗的人追捕,所以才改了名字,總之便随了她的意吧,不再叫她衛姜。
阿寶是個好聽的名字。
她這樣好的人,該待她,如珍似寶。
陳十八看着床榻,床上被子團成一團,有人睡過的痕迹。
這是她的床,直接睡上去着實不妥。
沉思一下,陳十八将被子疊整齊,而後合衣躺在旁邊的軟塌上。
心裡亂糟糟的,好像要思考很多事,卻如亂麻一般,理不出個頭緒。
陳十八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阿寶發現,原本偷偷跟着的計劃也被打亂。
接下來該如何呢?
肯定是要護送她北上的,隻是,這回應當是光明正大的跟随。
另一邊,翠容沒有睡着。
阿寶翻窗進來,俯身看她:“睡着了沒有?”
翠容緊張地坐起身子:“怎麼了,要跑嗎?”
阿寶連連擺手:“不跑不跑,我過來同你睡覺。”
“哦哦。”
翠容往裡面挪動一點,掀開薄被,阿寶脫下鞋鑽進去。
“阿寶,你一個人睡覺害怕嗎?”
同行的這段日子,兩人一直是分開休息,這是第一次阿寶要和她一起睡覺。
“不害怕。”阿寶拆開頭發,“方才我找到了船上的那個人,是我認識的人,他幫了我忙,又受傷,我就帶他回來休息。”
“她現在就在你房間嗎?”
“對呀。”
“傷口處理了嗎?”
“處理了,半夜我再過去看看,不知會不會發燒。”
片刻後,翠容又問:“是姑娘嗎?”
“……男的。”
阿寶翻身,把頭發撥到一邊:“怎麼突然這麼問?”
翠容平躺着摳手指:“我想着,這世上的好人,總是女人居多。”
阿寶回憶了一下自己身邊的男人,正如翠容所說,似乎沒一個好的。
翠容的語氣裡帶了一點擔憂:“哎,那時候在陵城遇到你啊,我就心想,哪家的公子人傻錢多,這不得被人騙光光嗎?你後來又跑回來救我,對我一個陌生人那麼好,我就知道,你是個最好心的姑娘。你總這麼好心,行走江湖更要提防别人。”
“好。”
過了一會,阿寶補充道:“你别怕,他是我的舊友,不算壞人。”
月色映出翠容瓷白的臉,她的聲音細細的:“我什麼都不怕了。”
阿寶囫囵地應答着,聽她聲音帶有困意,翠容替她掖了掖被子,安靜躺下。
月兒明,風兒靜。
隔壁房間細碎的交談聲漸漸低去,知道她們睡着了,陳十八坐了起來。
在野外睡慣,到了正經的房間,反而沒有困意。
月亮懸挂在遙遠的天穹,散發着皎潔的光芒。樹梢搖晃,在地面倒映出參差的剪影。
雙手枕在後腦,聽着外面的風聲,靜谧的夏夜,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陳十八輕聲道:“好夢。”
——
天還沒亮,翠容就爬了起來:“早些收拾,早點出城。”
伸手去摸阿寶,她睡意正濃,叫了幾回都爬不起來,最後翠容隻能用帕子給她擦洗幹淨,幫迷迷糊糊的阿寶紮好頭發。
才束好發髻,阿寶又倒在枕頭上。
翠容無奈,隻能先拾掇自己。
翠容的頭發長及膝蓋,又黑又亮,光可鑒人,素日裡得半個時辰才打理得好。如今是逃跑路上,也顧不得許多,挽了一個高髻,用清水抹平碎發,也就收拾好了。
“叩叩——”
門外響起敲門聲,翠容放下梳子,起身去開門,隻露出一條門縫,外面站着一個人,身形颀長,戴着幕籬,白紗翻飛,看不清容貌。
“你是誰?”翠容出聲詢問。
那人掀開一角,露出清秀面龐,雌雄莫辨。
看到開門的是翠容,他也愣了愣,随後壓低聲音道:“我是阿寶的朋友。”
這就是阿寶的朋友?
翠容将信将疑,回頭看了一眼,隔着屏風沒看到阿寶起床,似乎又睡着了。
她側身讓開,讓他進來。
他穿着阿寶的衣服,短了一些,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腕,下裙還算合适,正好蓋住腳背。
“阿寶還睡着。”翠容小聲道。
他點點頭:“今日出城,那些人雖然已經離開,但是留了一部分在城門,進出的女子都會被查。我這裡有假面,你們化了妝再出去。”
說罷,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的包裹放到桌上。
翠容繞過屏風,爬到床上去搖阿寶:“醒醒,你朋友來了。”
阿寶費力睜開眼,含糊道:“啊?誰?”
翠容用冰涼的手指貼在阿寶臉上,她激了一下,揉揉眼睛,目光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
翠容小聲道:“你不是說是個男子嗎?我怎麼看着像女子?”
好半晌,阿寶才拉過外衫披在身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你說陳十八啊?他天生長得好看。”
用簪子随便绾好長發,阿寶踢踏着鞋子繞過屏風,卻見外面空無一人。
桌上的小包裹是打開的,一塊眉黛,一盒粉英,幾張點唇紙,半盒胭脂,幾塊面皮,整齊地排列着。
翠容撚起胭脂,有些嫌棄:“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