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八扣上門栓,屏氣凝神,再度看向剛才的方向。
夏風吹拂,樹葉像波浪一般,一陣一陣地湧動,那白色就在其中若隐若現。
陳十八微微眯起眼睛,避開熾熱的太陽。
就是那裡。
——
紀太白放下那隻叮當貓。
他惆怅地戳了戳叮當貓的臉頰:“要是我有一隻哆啦A夢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回家了。”
這終究隻是一隻木頭削出來的醜貓,不能實現他的願望。
回不了家,他就隻能呆在這個上廁所不方便、吃飯沒有辣椒的古代世界。
要想活下去,還得多賺點銀子。
紀太白看向自己的衣食父母。
空蕩的庭院,隻有晾曬的帕子随風搖擺。
他在這民宿上費了很多心思,每日就算沒有客人也打掃得幹幹淨淨,院子裡的陳設都是他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看到客人愛幹淨,紀太白也頗感欣慰。
視線移到院中的石桌上,原本空無一物的桌上也擺上了一束豔麗的野花。
啊呀,真是好有情趣的客人呢,想想以前在老家,奶奶也會把家裡的民宿打掃得幹幹淨淨,閉上眼睛就能聞到芬芳的洗衣液味道……
紀太白坐直身體,想要仔細看一下庭院,忽然聽到身下的枝桠一聲脆響。他連忙回頭看去,這樹枝是他精挑細選的,不可能會斷的。
一個影子無聲無息地籠罩着他。
商山上多小動物,倘若看到一隻果子狸,紀太白也沒什麼害怕的,可是偏偏,那是個人。
和身後的人對視上時,後背的汗毛瞬間炸開,紀太白瞪大眼睛,凄厲地慘叫:“啊——!”
這叫聲在那人拔出劍時戛然而止,紀太白驚恐地喘着粗氣:“大大大大哥别殺我……”
陳十八面無表情:“你是誰?”
“我我我是紀太白!”
紀太白,商山,望月宮。
眉頭微挑,陳十八很快就在記憶裡搜索出這個人。
元佑十三年,在試劍會見過,跳脫的性子,沒心沒肺,不算壞人。
陳十八沒有撤回烏湛:“你在這裡偷看什麼?”
紀太白尴尬一笑:“大俠你有所不知,那山下的民宿是我開的,拿人錢财與人消災嘛,我在這裡保護客人安全……”
陳十八側過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屋子,果然能看到。
他皺了皺眉,想起紀太白有些猥瑣的行徑,也不知他是真的為了安全還是為了偷窺,便冷聲道:“不用,你再敢偷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紀太白被吓住了,他握緊自己的佩劍:“我沒有偷看,你不能這麼說我!我不看就是了,你别挖我眼睛。”
陳十八不欲與他過多糾纏,警告過後就想離開。
這裡樹木叢生,一截樹枝勾住了陳十八的衣角,他低下頭,足尖輕輕踩在一片樹葉上。
商山有竹,碧海潮生。
流雲潔淨,蒼穹浩瀚,讓人想起這片土地,樸實厚重,卻又有勃勃生機。
風中有樹木的香氣,還有喃喃的自語:“陳……”
這個字眼拉響了陳十八心底的警鈴,他頓了頓,回身望着紀太白。
少年像是一頭未馴化的山豹,危險而又敏銳,眼底翻動着血色,踏着樹枝,迅速地朝紀太白靠近。
紀太白看他去而複返,立刻捂住那張惹禍的嘴,連連搖頭:“大哥!我什麼都沒說!”
陳十八氣勢洶洶,求饒顯然沒用,紀太白慌忙拔出佩劍:“這裡可是商山地盤,你敢傷我,我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陳十八眯起眼睛,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看起來像個無惡不作的壞人:“就憑你師父?她都未必能發現你死在這兒。”
紀太白雙腿發抖,險些站不穩。
他知道這話不是騙人的,虛陽門發出的飛鳥令上寫了,眼前這人可是于百人中重傷公孫浮圖的狠人,還偷取了燕山劍,他根本打不過陳十八。
目光觸及陳十八手中深藍色的劍,紀太白咽了咽口水,額頭瘋狂冒汗。
陳十八信步走近:“你知道我是誰,對吧?想要拿我去換賞金嗎?”
紀太白慢慢收回長劍:“大哥,我不認識你,我真的不認識你,别殺我好不好?”
“隻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陳十八沒想殺紀太白,隻是想把他打暈,再随便扔到一條客船上,這樣他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了商山。
紀太白抖了半天,磕磕巴巴道:“你……你不能殺我……”
陳十八歪着頭看他:“為何?”
“因為……我師父和你陳家有淵源。”
“咔——”
腳下樹枝傳來斷裂聲。
陳十八目光深沉地看着紀太白。
此人膽量如鼠,心境如稚子,不像會說謊話的人。
李長仙……
紀太白眼看陳十八表情有松動,立刻大聲道:“你不能殺我!我師父認識陳亭川!”
陳亭川,是師父的兄長,行幾來着?
陳家沒有敗落之前,男丁興旺,陳亭洲排行第九,陳亭川……
好像是第五個。
陳十八盯着紀太白看了片刻,見他沒有心虛的表情,一派坦坦蕩蕩,便慢慢收了劍。
“那我不殺你,隻是,若是虛陽門的人在商山地界找我的麻煩,我不會放過你的。”
眼見着自己找到了陳十八的軟肋,這回紀太白不怕了,他雙手叉腰:“等等,你不許走!”
陳十八右手放在劍柄上:“做什麼?”
紀太白指向山上:“哇,你這個小孩真是不懂禮貌!你家長輩跟我家長輩是老朋友,你不去拜見我師父嗎?”
“不去。”
倒也不是不想去,是怕給望月宮添麻煩。
“哎哎哎,我還沒說完呢,我師父說了,在商山看到你,就帶你回去,她有話跟你說。你跑什麼?!”
樹影婆娑。
陳十八跑得快,紀太白在樹上守了許久,也沒見他回民宿屋子。
他揪下一片樹葉慢慢碾碎:“好帥啊,我也想像這麼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