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陳十八似乎能感受到手裡的烏湛在哀鳴。

神兵降世，萬劍拜服。

陳十八收回目光，看着公孫浮圖：“你，不配用它。”

公孫浮圖不怒，露出一絲怪異笑容：“無知小兒，今日就叫你死在我的劍下！”

陳十八屏住呼吸。

公孫浮圖的身法與他不相上下，很快他就疲于應對。

兩劍相交時，烏湛幾乎立刻敗下陣來，險些斷裂。

陳十八不敢直接面對，不斷輾轉騰挪，避開燕山的劍氣，可是身上的傷讓他腳步越來越沉重。

最後一次躲開後，陳十八終于克制不住，右手微微顫抖，唇角溢出一絲鮮血。

他靜靜地望着公孫浮圖。

公孫浮圖不疾不徐，踩着落葉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他的命，仿佛跟腳底的落葉一樣脆弱。

“少年，太狂妄，不是什麼好事。”

陳十八舉起烏湛，問出了六年前就想問的問題，哪怕他已經知道答案：“公孫浮圖，為何要殺我師父？”

公孫浮圖的腳步微滞，他似乎在認真思考，片刻後，他淺笑道：“剛才你說，我不配用燕山，那你的師父呢？”

陳十八垂眸。

為了燕山。

燕山。

陳十八好像沒有力氣了，他隻能用烏湛擋住公孫浮圖的臉，這樣他可以死得沒有那麼惡心。

見陳十八不再抵抗，公孫浮圖猛地揮下燕山。

劍氣才至，烏湛如有神助一般又格擋住攻擊。

陳十八确實已經疲憊不堪，但是身體的本能讓他不甘心就這麼認輸死去。

雙臂麻木，陳十八幾次覺得烏湛要脫手了，可還是一直格擋着燕山劍。

又被陳十八躲一擊，公孫浮圖眼眸微沉，他玩夠了，屏氣凝神，燕山如出水蛟龍，直撲陳十八面門。

劍光連在一起，就像一片雪白的荼蘼。

公孫浮圖自得地笑了，他沒有丢師父的臉，他還是最快的劍。

隻差分毫。

劍光映出少年絕望的臉。

“叮——”

一聲嗡鳴，箭矢擦過燕山劍，直直插進地面。

這一箭雖不足以阻擋燕山，卻擊偏了它的方向，與陳十八擦肩而過。

陳十八就地打滾，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向箭來的地方。

箭聲飛鳴，從另個方向來，射向公孫茜玉。

茜玉來不及拔劍，用力一揮劍鞘，将箭羽撥開。

“爹爹！”

公孫浮圖心裡一緊，回頭一看，枝葉搖晃，月光疏朗，哪裡還有陳十八的身影？

公孫茜玉恨地捶樹：“又讓他跑了！”

公孫浮圖面沉如水，掃了一眼地上的弟子，死的死、傷的傷，有人還在哀嚎。

他制止住公孫茜玉的動作：“我早知道這人狡猾，我在他身上下了追引香，他跑不了。”

聞言，茜玉眼睛發亮：“還是爹爹思慮周全！”

公孫浮圖擦幹淨燕山劍，把劍放回劍鞘，它又變成一把平平無奇的劍。

而後，公孫浮圖從懷裡取出一支焰火，點燃後指向夜空。

天色朦胧，月色漸暗。

那一團煙花很小，在無垠的商山間卻無比顯眼。

茜玉了然，沉聲道：“信号一放，千秋閣，落霞派，日月樓……都該來了，他跑不遠的。”

無數影子在密林間起伏，從四面八方湧來。

——

陳十八頭腦有些昏沉。

他竭盡全力施展輕功，不給旁邊的人添麻煩。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帶着他在一處平整的地方停下。

陳十八掀開沉重的眼皮，此時太陽未出，眼前蒙蒙的看不清，似乎是一個山洞。

那人放下他，轉身走到他面前，扶住他的肩膀：“陳十八，你沒事吧？”

右肩的傷被按住，他痛得輕輕哼了一下，那人手足無措地收回手：“哎呀？你受傷了！來，快躺下。”

陳十八無力地跌倒在地上。

眼皮越來越重，少女的容貌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可就算看不清，陳十八也認得她是誰。

和師父的面容一樣，他一刻也不敢忘卻。

陳十八伸出手，嘴唇蠕動着，聲如蚊呐，少女俯下身，握住他的手，耳朵貼近他的嘴。

他的力度很小，輕輕往外推她的手。

“衛姜……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