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八環顧四周,那些人都不見了,他正站在不知是何處的屋檐下。
“阿寶!阿寶!”
陳十八慌了,他大聲呼喚,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衛姜——衛姜——”
陳十八沖進雨裡,到處尋找她的身影。
這是哪裡?他不是在商山嗎,怎麼會出現在城中?
陳十八啞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叫:“衛姜,你聽得見我說話嗎?衛姜,你去哪裡了……”
還是沒有回答。
他無力地靠在牆上,迷茫籠罩在心頭。
雨水嘩啦啦地澆在他的身上,一縷縷發絲黏在額頭,讓他看起來像一頭濕透的野狗,他甩了甩頭發。
陳十八猛地轉身,野獸般的直覺讓他聽到了遠處的腳步聲。
青衫男子從廟裡走出來,神色懶懶:“一大早就鬼哭狼嚎,做噩夢了?”
陳十八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連呼吸都暫停了。
見他這樣,青年笑道:“你進來呀,怎麼一直淋雨,還傻呆呆地看着我?”
陳十八腳步虛浮,朝青年走去。
青年一把拉過他,用擦劍的抹布給他擦臉:“不能淋雨的,生病了我沒錢帶你去抓藥,快進來烤烤,我燒火了。”
陳十八揪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趨走到破廟裡。
青年坐在稻草上,習慣性地拿起佩劍,陳十八忽然沖上去,将佩劍踢開。
“哎哎哎,幹什麼,等會劃着你了。”
青年躲過他的飛踢,把佩劍放好:“一天天的,鬧什麼脾氣。”
陳十八半跪下:“師父,扔了它好不好?這把劍不祥,它會害了我們的。”
陳亭洲揉了揉陳十八的頭:“乖,你再說不吉利的話,我就克扣你的晚飯。”
陳十八哀求:“師父,這段時間江湖上的人一直在追殺我們,你身上還有傷,打不過他們的。不如交出燕山,你相信我,等我長大了,我一定幫你搶回來。”
陳亭洲的神色溫柔而又無奈:“怕什麼,師父又不會死的,為了這把劍,咱們家沒了多少親人,我不能交出去,否則我對不起他們。”
“師父……”
陳十八還要再勸,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再睜開眼,就見天寒地凍,大雨如注。
師父的嘶吼傳遍曠野,聲聲泣血,震得人心髒疼:“陳十八——跑啊!”
不要——
公孫浮圖長劍刺出,直指師父的心門。
陳十八伸出手去抓公孫浮圖的劍,那劍穿過他的手掌,貫穿師父的胸腔,割開他的脖頸。
師父的鮮血濺在陳十八臉上。
滾燙的,帶着腥味的。
公孫浮圖俯首,從師父手裡奪走燕山:“你不配。”
他走了。
就那麼大搖大擺、逍遙自在地走了,留下師父一個人,在這冰冷的荒原上。
陳十八有些腿軟,他勉強往前走了一步,右手在空中徒勞地抓了一下,像是要找到能支撐自己的東西。
他踉跄地走到師父的身邊,慢慢地跪下來,小心地把師父翻過來,頭上雨水滴在他的臉上。
師父好輕。
視線有些模糊,陳十八看不清師父的樣子。
他沒出息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卻怎麼也擦不完。
陳十八扇了自己幾巴掌,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擦幹淨,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看到那張臉蒼白得可怕,感受不到任何溫暖的氣息。
陳十八用手掌蓋在他的脖頸處,試探脈搏。
他的脖子好涼。
這是一具屍體啊。
陳十八低下頭,耳朵貼在師父的心口上,大腦一片空白。
他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根本呼吸不過來。
師父,求求你,别死。
可是上天沒聽到陳十八的祈禱,他也感受不到任何微弱的搏動。
“師父,你醒醒。”他趴在師父身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對不起,師父,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對不起……你醒醒……對不起……”
陳十八捂住心口,痛不欲生,他幾乎無法哭出來:“師父,師父……”
腳步聲漸近,陳十八回頭,一雙眼睛通紅。
他看到公孫浮圖拿着劍靠近他:“陳十八,你怎麼了?”
是這張臉,是他!
陳十八咆哮着站起,手裡憑空出現一把劍,他用盡渾身力氣揮下長劍,他勢必要斬下公孫浮圖的頭顱!
鈴铛聲動。
勾人攝魄。
新的血液濺到臉上,覆蓋了師父的血,陳十八繼續發力,那柄劍再也不能下沉半分,眼前迷霧散盡,公孫浮圖的臉漸漸淡去。
陳十八看見了——她的臉。
她用弓擋住了烏湛,此時弓已經折斷,劍身陷入了她的肩膀。
因為受傷,她眼裡有淚花,吃力道:“你快醒醒……我堅持不住了……”
心髒劇痛,陳十八慌忙撤劍,一把扶住阿寶,嗓音顫抖:“我……你……你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