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容眼裡包着淚珠:“我要也練武功,這樣再遇到壞人,我也能幫你,要不然次次都被你們丢下。”
阿寶深知,翠容雖然體弱,沒有習過武,但她素來堅韌,以前還練過琵琶,有一把子力氣的。
她笑道:“好啊,那我教你射箭,我的箭法很準的,不需要離近,遠遠的就可以射中别人。”
翠容這才笑了:“你不許騙我,我定要學的。”
兩人說着話,李竹隐就在一旁默默聽着。
前日吃了陳十八送來的解藥,她身體已經痊愈,倒是紀太白仍舊昏睡不醒,每日除了吃飯,竟要睡足十個時辰才肯罷休。
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平日裡和紀太白嬉笑打鬧,終究無趣,如今來了兩個姐姐,她有心親近。
聽到翠容想學箭,竹隐立刻噔噔跑回房間,取來自己的弓箭:“喏。”
阿寶驚訝:“這是你的弓箭?這麼重,你使得動?”
竹隐有些驕傲:“那是,這是師父親自給我打磨的弓。”
阿寶拿在手裡掂了掂,朝遠處竹林射了一箭,正中竹杆:“你這箭比我的好用。”
翠容鼓掌:“阿寶,你射得可真準!”
竹隐不說話,但是有些心虛,她其實不擅長弓箭,平日裡隻用劍的,阿寶那個準頭可不是一日兩日能練成的。
害怕阿寶叫她露一手,竹隐連忙轉移話題,帶着兩人去她的房間參觀。
看來李長仙對這個弟子很是疼愛,除了武器,琴棋書畫一應俱全。
翠容見了,信手撥弄琴弦,潺潺琴音流瀉而出。
竹隐訝然:“阿姐,你還會彈古琴?”
翠容垂眸:“彈着玩罷了。”
“你彈得比師父還好呢……”
梅風吹解帶,山水和琴音。
涼風習習,雨水從天上而來,在夏季的最後一天,所有的紛亂終于中止。
秋色默默爬上山,雨聲冷冷,夢中有琴音飄渺,穿越萬水千山,引人一路向前。
“月光光,照池塘。騎竹馬,過洪塘。
洪塘水深不得過,娘子撐船來接郎。
問郎短,問郎長,問郎此去何時返。”
女子清脆的歌聲繞過回廊,透過窗戶,不知名的鄉音與官話截然不同,聽起來卻很親切。
十年夢,屈指堪驚。
父母親人的面容早已模糊,鄉音已改,唯有一曲,童謠斷腸。
陳十八醒來時,商山一連下了三天的雨,空氣中充斥着潮濕的泥土的氣息。
渾身酸痛,尤其腦袋頭痛欲裂。
陳十八蹙眉,勉強将那股惡心感壓制下去,翻身下床。
推開木窗,水汽鋪面而來。
雨中有一白衣女子,撐傘站在竹林間,年不過十六,眉間一點紅痣。
注意到樓上的動靜,女子擡起頭。
“阿寶姐姐,翠容姐姐,他醒了!”
陳十八望着竹隐遠去的背影,心髒莫名抽搐一下。
她說的是官話,可是他隐約聽出其他州府的鄉音,很耳熟,卻不知在哪裡聽到過。
三個姑娘一起進屋來,幸好陳十八已經穿好衣裳,否則真是要鑽到地縫裡去。
“陳十八,你哪裡難受嗎?我們去請醫師來幫你看看。”
陳十八搖頭:“我已經好了。”
竹隐躲在翠容身後,甕聲甕氣道:“你就是陳十八嗎?聽說你是天底下劍術最厲害的人。”
陳十八有一瞬間的出神,并不是因為竹隐的誇贊,而是因為她的語調。
這種語氣太熟悉了,現在隔得近,他更是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楚。
他潦草回答:“我不是最厲害的。”
“哦。”
竹隐也不失望,隻是點點頭,然後拉着翠容出去。
“你拉我做什麼?阿寶還沒出來呢。”
竹隐拉着翠容向前:“他倆不是一對嗎?我看着阿寶姐姐好像有話跟他說。”
翠容站住,神色嚴肅:“他們可不是一對哦,陳十八是阿寶請來的打手,護送她去天都的,你不能亂說。”
“哇!天都!天都漂亮嗎?”
“我也沒去過,畢竟是大瀚的都城,大概是挺漂亮的吧。”
微風穿過竹林,發出飒飒聲響。竹隐摸了摸額頭紅痣,輕輕笑了笑。
天都……
不過是朱門的銷金窟,窮人的亂葬崗罷了。
——
阿寶斜躺在太師椅上:“如今那些門派大約不敢再來尋釁,隻不過燕山在你手上,保不齊有昏了頭的人來搶奪,你與望月宮有交情,要不就留在這裡吧?”
他還要一同北上呢,怎麼可以留在這裡。
“我不留。”
“那行,你是要回幽影堂嗎?”
“不回。”
阿寶手裡抛着一個梨子:“你還要跟着我?”
陳十八錯開目光:“我……我護送你去天都。”
阿寶答得幹脆:“不必。”
才剛蘇醒,身體其實還沒有恢複好,聽到阿寶一再拒絕,胸腔有些悶痛。
陳十八壓制住咳意,溫聲道:“你……你已經忘記了,但是你對我有恩,七年前的那個風雪天,是你救了我。你不帶我,我也會跟着你,直到你平安到天都。”
阿寶凝視着他的眼眸。
人生難相見,動如參與商。
其實如果要離開,在他暈倒的時候,她就可以帶着翠容離開。
明知前路漫漫,卻還是忍不住與他同行。
并不是因為他武功高強,可以保護自己,而是總覺得此刻就分離,實在不舍。
阿寶看着陳十八,沒有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南華宗的人追上來了,我們不能再逗留。”
陳十八麻利地收起燕山和烏湛:“我們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