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開始“哐哐”叩首。
他磕頭的姿勢很标準,并沒有受辱的感覺,速度均勻有力,竟然也嗑出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蓮鬼生手足無措:“可……可以了!你先起來!”
陳十八從善如流地站起身,一雙黑眸盯着蓮鬼生。
他渾身不自在,幾次欲言又止。
可一對上陳十八的眼睛,就說不出口了。
他在幾人身上掃視而過,最後還是選了比較熟悉的翠容,将她拉到一旁,竊竊私語起來。
“什麼?!”翠容的大聲喊叫。
蓮鬼生驚恐:“你你你小聲些!等會他過來殺我了!”
紀柯羽看陳十八:“他們在說什麼?”
陳十八阖了阖目。
他抑制住将蓮鬼生剁成肉泥的沖動,他耳力異于常人,已經聽清了他們在說什麼。
迷神引沒有解藥……是我母親制出來的玩意兒……我讨厭陳十八,當時就沒想過要給解藥……
他開口問道:“可有緩解的辦法?”
蓮鬼生瑟縮了一下:“你不見那個人就是了……”
陳十八不再多言,帶着翠容轉身就走。
看着陳十八的背影,蓮鬼生心虛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放了翠容,你不許來刺殺我,也不許去傷害我母親!”
路過水榭時,月牙兒還倒在地上。
翠容彎腰将她扶起來,放在軟墊上。
她走到蓮鬼生身邊,從袖子裡取出一枚碎銀:“月牙兒是個好姑娘,懇請公子善待她,不要再将她賣給别人。她說過,公子心善,在這裡灑掃一輩子,總好過賣到别處。”
陳十八看着她的動作,心裡一陣内疚,在這裡的這幾天,陪着翠容的一定是這個小丫鬟,剛才他出手太重了。
翠容摸了摸月牙兒的腦袋,然後起身:“陳十八,我們走吧。”
望着三人遠去的背影,蓮鬼生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緒。
從降生而來,周圍的人都以他為中心,圍着他團團轉。
他以為,他就是畫本子裡的風流才子,說書人口裡的世外高手。
可在那群人眼裡,他就是一個無聊又讨嫌的人,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
嘴裡歎出一口頹然的氣息,蓮鬼生将月牙兒提起來,放回她的寝間。
“原來你叫月牙兒,抱歉,之前叫錯了你的名字。”
蓮鬼生拾起破損的琵琶,擡手看去,明月已死,月牙兒懸挂梢頭,靜谧美好。
月牙兒啊月牙兒,你要好好活着啊。
——
翠容回來,大家都安下了心。
阿寶圍着她轉了好幾圈:“傷好些沒?我這有神藥,你要是不舒服,就吃一點。”
翠容搖頭:“真的好了,那蓮鬼生雖然壞,但是沒有苛責我,反倒是你,你臉怎麼腫腫的?”
阿寶傷口已經愈合,隻是近來每次吃飯都有些痛。
她擺擺手:“不管了,你好好休養,明天我們就去天都。”
竹隐拉着紀太白的袖子懇求:“大師兄,求求你了,讓我去天都玩一回嘛,我都到慶城了,不去天都我這輩子都遺憾!”
紀太白摳摳手指:“我說了不頂用,你問柯羽吧。”
竹隐又去拉紀柯羽:“二師兄,二師兄,你最好了,你跟大師兄去過那麼多地方,我哪裡都沒去過,就讓我去玩嘛好不好?”
紀柯羽輕咳一聲,從懷裡拿出一封薄薄的信:“師父來信,你若執意去天都,得讓我和師兄陪着。”
竹隐高興得跳起來:“我們一起去——天都!”
夜色暗湧。
陳十八坐在房上,從一群人的笑鬧聲精準地捕捉到她的話。
“去天都,也算是見見世面了,到時候咱們吃最貴的酒樓,住最好的客棧,我來請客!”
這段日子,他沒敢見阿寶,深怕又傷了她。
大家都知道這藥的威力,阿寶每次出門都戴着幕籬,努力不讓這兩人撞上。
沒關系的,陳十八心想,見不到也沒關系的,他會跟在她的影子裡,守護着她的安危。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畢竟是十來歲的少年郎,再老成,又能沉到哪裡去呢。
天都好,風景舊曾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