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運河翻湧,驚濤拍岸,吹來鹹腥的風。
在來來往往的苦力間,穿着黃裙的芙蓉格外醒目,有男人沖同伴擠眉弄眼,小聲說話:“那女子真漂亮,是來找誰的?”
與他一齊扛着沉重米袋的男子氣喘籲籲:“别看了,那是貴人,小心把你的招子摳出來。”
片刻後,一個穿着綢衣的掌櫃急匆匆跑來,險些跌倒:“芙蓉姑娘!您知會小的一聲就行,怎麼還親自來了,真是折煞小人!”
說着,他示意身邊的婢女上前扶着芙蓉。
芙蓉面上帶笑,手勢婉拒:“馮老闆,這不因為我家主人催得厲害,你家少東家之前來信,說今年有香料進貢,到今兒了還沒送來,主人心急,才讓我腆着臉來求。”
這話說得馮老闆心驚膽戰,他兩股戰戰:“芙蓉姑娘,小人惶恐!我們船隊入天都那一日,就惦記着要去拜見世子爺,又因少東家得了一個絕色佳人,要獻給世子,所以少東家特意親自去尋了處清幽幹淨的地方,要好生伺候世子,誰曾想耽誤了。
這香料啊,小人們都捧在心尖不敢有絲毫損毀,今年進貢的不是幽含香,喚作美人淚,比之幽含香更加清香迷人。姑娘急着要,我們這就送去府上。”
芙蓉蹙了蹙眉,該死的吳骞,不知又從哪裡尋了女人來,整日拉着世子胡混。
她扶了扶發髻:“把香料運上馬車吧,這幾日,世子有煩擾之事,讓你那少東家别來叨擾,明白嗎?”
馮老闆點頭哈腰:“是是是,小人一定告知,勞煩姑娘了,姑娘慢走……”
目送芙蓉上車離去,馮老闆轉身,狠狠扇了身後随從一個巴掌:“這麼多天了,還沒有少東家消息!你們怎麼辦的事!”
随從捂着紅腫的臉跪下:“掌櫃的,少東家一向不喜歡我們這些粗人,隻讓啞奴跟着,小人實在不知道少東家的下落啊!”
馮老闆踹了他一腳:“那就去找啞奴,壞了貴人的事,咱們的腦袋擔待不起!”
他怒吼着,氣喘如牛。
他原是吳家的合夥人,這麼些年,眼見着吳家出了個經商天才,領着他賺了無數金銀。
這個寶貝疙瘩不能丢,他肯定是在哪裡藏着玩兒了,他最愛美色,指不定在哪個青樓貓着呢……
這麼想着,馮老闆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又叫來其他人:“你們去把阿清裝扮好,過兩日,讓他去送月蘭香。”
陳十八穿着麻衣,混在一群苦力之間。
這些日子,他都在水井街附近的牆上、樹上觀察情形,今早見有人尋找吳骞,他便跟随過來。
臉上抹了灰,撒點水做汗珠,也就遮住了容貌。
方才聽那女子口中提起“世子”,看來吳骞跟王公貴族還有牽連。
他不在意地将一個麻袋扔進船艙,跟貴人有關系又如何?沒了就是沒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搬完五十個麻袋後,陳十八得了二十個銅闆做工錢。
頭子拍了拍他的肩:“勁兒挺大,下次還來。”
陳十八沉默着點點頭,用十個銅闆買了燒餅,邊吃邊往城西走。
天都城還有這麼便宜的食物,這讓他感到很驚訝。
去城西不為别的,穿山堂就在城西。
那年天門山見過的,穿山族少主,勾沉書。
年少時結識的故人都在江湖上闖蕩出一番名堂,而他除了殺了一個公孫浮圖,别無成就。
轉念一想,到底憑自己本事掙了銅闆,至少也能喂飽自己了,沒那麼差勁。
陳十八進了穿山堂,輕敲桌面三下:“有求穿山客,無求渡觀音。”
這是堂口的黑話,來求穿山堂給藥的。
穿山堂在江湖上的年歲比千秋閣晚,所以他們用這個來搏名聲,
夥計擡頭,一看是他,無奈地歎氣:“你怎麼又來了?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不告訴我它的成分,我就沒有解藥,你就隻能等着,等什麼時候藥效散了,也就好了。”
陳十八問:“那什麼時候能散?”
“不知道,或許一兩個月,或許一年半載。你時不時去看一眼,試一下,若看到那個人,沒有覺得氣血逆流,那就是散了。”
開什麼玩笑,這不是拿阿寶的命做賭注嘛!
頓了一下,陳十八又開口,這次帶着一點讨好意味:“我真的,不知道這藥裡面有什麼東西。”
“那是誰給你下的呢?江湖上擅長用藥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說,我沒法下手。”
陳十八管不了那麼多了,壓低聲音:“千秋閣的毒,你能解嗎?”
“千秋閣”三個字一出,眼前的中年男子氣勢一變,頓時變得高深莫測。
他眯了眯眼,看向陳十八:“怪不得你不肯說,是怕我解不開千秋閣的毒?”
見陳十八不說話,男子爽朗一笑:“哈哈哈,那又如何?我确實解不開!”
峰回路轉,柳暗花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