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林寒起床先将火爐點上,把水壺放上面燒水,又去院子裡坎燒爐子要用的柴火,最後到廚房準備今天的早飯。
等林母起床,屋裡已經暖烘烘。林寒倒好洗臉水,擠好牙膏,去廚房端熬好的粥。
等都收拾完畢,母子倆坐在餐桌旁,安靜吃飯。沒有人說話,飯桌上除了食物咀嚼的聲音外,再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林母幾次擡頭,想對上林寒的眼睛,都被他刻意避開。
林寒一副拒絕交談的模樣,低頭慢吞吞地嚼着米粒。等林母一放下碗筷,立刻起身收拾,絲毫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廚房沒有碳爐和熱水,林寒打了些冰涼的井水,赤手把碗筷洗幹淨,然後鑽進卧室再也沒出來。
林母看着緊閉的房間門,打開電視調到了戲曲頻道。老舊電視沒有網絡,隻有戲曲頻道,吱吱呀呀伴随林母多年,讓家裡能多些人氣。
母子倆住在同一屋檐下,卻像兩個并不相熟的房屋租客。
中午,林寒從屋裡出來做午飯,等林母吃完後收拾好碗筷,又躲回房間。
直到下午鄰居嬸子來串門,林母喊林寒出來待客,林寒才從房間出來,挂着乖巧得體的微笑喊:“三嬸。”
“哎!”三嬸拉開凳子讓他坐旁邊,熱情地與他交談,“寒寒回來啦。”
熟悉的語氣詞讓林寒有刹那的愣神,但很快笑道:“回來看看我媽。”
“對嘛,你看你媽媽養你不容易,還是咱們村第一個大學生,你可要好好報答她。多回來看看!”
林寒嘴角的笑變了滋味,眼底泛起一絲苦澀:“會的三嬸,我會的。”
山裡的中年婦女聊起天來喋喋不休,抓住林寒的手繼續寒暄:“寒寒現在做什麼工作?”
“做工程的,嬸子。經常進山裡,沒有信号接不到電話。幸虧有你們平時幫襯媽媽,還要多謝三嬸。”
“哎呀,街坊鄰居都是應該的。”三嬸被奉承得心花怒放,眼尾笑出花來,“有對象了嗎,嬸子給你說一個?”
林寒臉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識朝林母的方向看去,視線在半路緊急轉彎,又回到鄰居身上:“沒呢,工作太忙沒時間。”
“那可不行啊林寒,還是要抓緊時間找女朋友,你看你媽媽腿腳不好,你又常年不在家,家裡得有人照顧。聽話啊,早些娶個媳婦回來你媽媽也省心。對了,隔壁村有一個……”
“不用了三嬸,我暫時還不想找。你和我媽先聊,我回房間了。工程上還有會要開。”林寒笑着說完,轉身回房。
“嗨,這孩子!”三嬸瞪一眼冷冰冰的門闆,轉頭和林母抱怨,“你可不能慣他,你看他現在翅膀硬的,給村裡捐200萬又怎麼了,那是他應該的!當初他沒錢上學,大學集資給他出學費,回報村裡是應該。”
“我就是想給他介紹個女朋友,你看他那個樣子,出息了瞧不起我們了是吧?!”
林母給口幹舌燥的三嬸倒杯水,心平氣和勸:“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從小聽話懂事,你也是看着他長大的,怎麼會瞧不起村裡。再說寒寒修路也是想村裡的孩子出去上學更方便。你當嬸子的,别跟他一般計較。”
“我也是為你好,你的身體……”
“我知道。”林母打斷她,擡頭看一眼緊閉的門闆,像是透過門闆看屋裡的人,“算啦,随他去吧。寒寒開心最重要。”
“可是……”
“不擁擔心我,”林母笑笑,“我身體好着呢!隻是寒寒讓我越來越看不懂,有事也不和我說了。”
“這兩天我時常在想,是不是以前逼他太狠,讓他不開心。可你知道的,我是為他好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嫂子。”三嬸連忙安撫激動的林母,“你想讓寒寒走出大山,走出我們這種小地方,我知道的。”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他不想學,我根本不會……他什麼都不說,什什麼都不說!”林母擡手蓋住眼睛,淚流滿面。
兩人一直說到日薄西山。林寒出來做完飯,看林母眼眶發紅,問她怎麼了。
“沒事。”林母溫柔水潤的眼睛微彎,笑着說,“寒寒,媽媽想和你聊聊。”
林寒感覺渾身冰冷,全身血液倒流,僵硬地張張嘴說:“好。”
“你來坐到媽媽身邊。”林母拍拍身邊的座位,等林寒坐下,拉着他的手柔聲說,“你告訴媽媽,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林寒“工”的口型已經擺好,林母忽然出聲阻止他:
“寒寒,媽媽想聽實話。”
“我……”林寒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告訴她他在當明星?還是告訴他自己找了個男朋友,卻聽上去像在被包養?
無論哪一種,林寒都說不出口。
他隻能認命般的,無奈低下頭。
“媽媽,我先去做完飯。”林寒起身向外走去,絲毫沒看見身後林母眼中溫潤明亮的光,逐漸暗淡。
*
周光霁回到老宅時周棠正在客廳看電視,看見他進門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周光霁理都沒理他,轉身上二樓,在二樓轉彎處又碰見開會開到一半下來倒水的周大。
周大沒有周棠那麼驚訝,平靜地說:“回來了?”
周光霁淡淡應一聲:“嗯。”
周大又問:“明天去公司嗎?”
周光霁說:“不去。”
周大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後天去。”周光霁說。
“好。”兄弟倆錯身而過,一個回自己卧室,一個下樓倒水。
周棠意外地看見周大開會期間離開書房:“dad,怎麼了?”
“沒事。”周大給自己添杯水,叮囑她,“早些睡覺。”
周棠點點頭,又說:“小叔叔沒事吧?”
周大的目光看向二樓:“沒事,他在經曆成長的痛。”
周光霁一夜無眠,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習慣性地摸向旁邊,卻摸到冰涼一片。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