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靈本是有些怨氣，這時方蕭真誠可憐的道歉，倒讓她的怨氣盡數消散。　　她夾起一塊羊肉，放到方蕭碗裡，明眸在暖呼呼的熱氣下閃閃發亮。　　“吃了這塊羊肉，我就原諒你啦。”　　方蕭也跟着笑了，他拿出項鍊：“這個送給你，買了有段時間了，本想上次元旦我們一周年紀念日的時候給你的。”　　江書靈見他很自然的提及元旦的事情，心裡也沒多想，開心地接過項鍊。　　項鍊的吊墜是一本小書，很小很精緻，吊墜背面還刻有兩個字母：J&F。　　他們名字拼音首字母。　　好用心的禮物。　　“謝謝，我很喜歡。”江書靈忙帶上脖子，還自拍了一張照片作為紀念。　　她也把自己給他買的生日禮物送給他，是一塊手表，不過千元的價格。　　“上次紀念日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的，這次忘了拿，待會兒你送我回家的時候在樓下等一等，我拿下來給你。”　　方蕭很感動，這是江書靈第一次給他買禮物。　　心裡自沈天赫出現的别扭和隐隐怒意在緩緩消散。　　他接過手表，鄭重用心地戴上手腕。　　飯後已接近午夜十二點，方蕭把江書靈送回家，回到自己的出租房，把剛拿到的羊絨帽扔上沙發，坐在沙發一角，雙手煩躁抓頭，腦海再次想起沈天赫在酒店門口對他說的話。　　和她分手……　　方蕭望着手腕上的新表，難受、痛苦、無奈……甚至暗暗藏着一抹悔意。　　除夕來臨，除舊迎新過大年。　　江書靈一大早就和奶奶在家貼福字家裡，每個門窗都得有。　　奶奶書法不錯，門口的春聯和福字都是她自己寫的。　　舒書的父母家人都在國外，她也沒有談戀愛，因此每年都會來江書靈家一起過節。　　今年依舊如此。　　三人圍着茶幾包餃子，廚房裡還鹵着一些牛肉和雞腳，都是舒書愛吃的。　　“你這一來呀，我奶奶變成你奶奶了。”江書靈吃着味。　　舒書把手裡的白面粉擦她鼻尖，得意洋洋：“那是肯定的，你不準和我搶奶奶。”　　江書靈翻個大大的白眼：“行，這兩天把奶奶讓給你行了吧？”　　奶奶在旁邊笑着，兩眼彎彎，眼角布滿淺淺的溝壑般的皺紋，眼裡流露出來的笑意卻如圓月般明亮溫暖。　　江書靈望着窗外天空，今晚的月亮也是真的圓呢。　　晚上八點，三人端着小闆凳，圍坐在茶幾旁，每人旁邊都煮了碗水餃，茶幾上還擺放着精緻的鹵肉鹵雞腳，還有些鹵菜。　　舒書愛吃辣，奶奶特意給她單獨放一盤辣椒面蘸料。　　江書靈随着春晚喜氣洋洋的開場樂響起，她的心裡也溢滿喜悅。　　可這歡喜還未持續下去，江書靈仍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不停震動。　　奶奶坐得離她手機近一些，順手拿給她：“是方蕭嗎？”　　去年春節，方蕭為了陪她就沒回老家，今年買了新車，他一大早就開車走了。　　江書靈看了眼手機，微信裡的所有群聊她都設置了免打擾，隻有幾個相處較多的同事給她發了新年快樂。　　沒有方蕭的信息。　　她掃了一眼微信界面，準備再多一點消息一起給他們回了。　　和往年不一樣，今天短信裡的消息比較多。　　點進去，意外又驚訝的是，除了幾條垃圾短信，其餘兩條都是沈天赫發的。　　沈天赫：新年快樂江書靈。　　沈天赫：江書靈，加我微信。　　她剛看完了，又有了第三條新消息進來。　　點進去，還是沈天赫的。　　沈天赫：我加你了，你通過。　　江書靈切換到微信界面，通訊錄新朋友那裡，果然有個紅點。　　大過年的，她不想被這人影響心情，直接靜音，把手機重新扔回沙發。　　想想還是不行，江書靈又把手機撿回來，直接長摁關機。　　這下穩妥了。　　奶奶不解：“怎麼了這是？大過年的還關機？”　　舒書大概猜到什麼，但在奶奶面前沒敢多問。　　她夾起一塊藕片喂給奶奶：“奶奶您吃吃，是不是有點鹹了？”　　奶奶被轉移注意力，也沒追問下去，專心嘗了嘗嘴裡的藕片：“不鹹呀，哎呀是不是我這老太婆人老了，味覺也遲鈍了，靈兒你嘗嘗？”　　江書靈松了口氣，聽話地也嘗了一片，若有所思點頭：“鹹了一點點，問題不大。”　　奶奶一拍腦門：“下點小酒不正好嗎？”　　她笑眯眯地望着舒書：“小舒啊，你也來點兒？”　　“好嘞，奶奶，這喝酒我可喝不赢您呢，悠着點悠着點。”　　第一次碰杯，江書靈一兩白酒幹了下去，把本就酒量不行的舒書看傻了。　　奶奶笑着看，沒說話，自己也幹了杯裡的白酒，繼續給江書靈添了酒。　　舒書猶豫幾秒，還是隻抿了一小指頭，沒敢在這兩人勉強浪。　　酒過三巡，電視劇裡的春晚節目愈發熱鬧，過了奶奶最喜歡的過年小品，便是蹦蹦跳跳的歌舞表演。　　奶奶瞧着江書靈心不在焉的模樣，端起酒杯：“來，靈兒，奶奶和你喝一杯。”　　兩人碰完杯，均是一飲而盡。　　舒書隻敢看着，不敢動作。　　江書靈給奶奶添完酒，奶奶笑眯眯拉上她的手，說道：“奶奶先恭喜我們靈兒，今年終于接了一部理想中的劇，奶奶知道，演戲是你的夢想，我們終于回到了為夢想奮鬥的那條路上。”　　“謝謝奶奶。”　　江書靈回握奶奶的手。　　奶奶的手因為上了年紀，皮膚已然松弛，上面布滿皺紋，但她握着卻感覺十分有力，更有歲月賦予給奶奶的從容和堅定。　　“但是靈兒，奶奶想了很久，還是想和你聊一聊你的夢想。”　　江書靈擡眸望着奶奶，目露不解。　　舒書聞言，放下手中筷子，目光從電視屏幕上挪開，落在了奶奶認真的臉上。　　奶奶說：“你知道奶奶最近在看電視劇大明宮詞，這部劇很經典，奶奶二十幾年前就看過，這次回看，有句話讓奶奶很觸動。”　　“裡面說：人活在這世上，連命都是别人恩賜的。”　　“靈兒，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既然要活，那第一件事就是：求生存。有了生存，你才能有愛好，有夢想。”　　“而夢想是什麼，奶奶覺得，夢想是社會強加給我們社會人的枷鎖。有個這道枷鎖，我們才能往前奔跑，才不會去思考自己的命，是誰的恩賜。”　　“那麼靈兒，你喜歡演戲，奶奶知道這是你的愛好，更是你的夢想。就像舒書，奶奶也知道她喜歡講故事，可當編劇寫劇本，卻并不是她喜歡的。小舒，你更喜歡在網絡上寫一些屬于自己的小說，是吧？”　　舒書怔了怔，點點頭：“是的，奶奶，這你怎麼知道……”　　奶奶微笑不語，再看江書靈，語氣更加沉重：“但是小舒她做編劇，是為了她自己的生存，而你呢？你目前連自己的顧不上，還要去為了别人犧牲自己嗎？”　　江書靈沒想到奶奶會知道她的事，一下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聲音：“奶奶，你怎麼會……”　　奶奶拍拍她的手背，安撫說道：“奶奶沒偷看過你手機，隻是奶奶對你太了解了，你最近的所有不對勁奶奶都看在眼裡。”　　“靈兒，奶奶跟你講，隻有你自己好了，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才會好。就像奶奶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隻有奶奶的身體不出問題，才能不讓我們靈兒擔心，還能幫你做做飯，守守家。”　　“對奶奶來說，你的快樂和舒适才是第一位，奶奶不想看你吃苦看你難過，自從你爸媽去世，你總是一副很懂事的模樣，讓奶奶很心疼。”　　“所以，靈兒，你多為你自己想想，想想你的需求，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好不好？”　　江書靈紅着眼眶，望着奶奶，重重地點頭。　　奶奶很少這樣跟她談心，看來這段時間，自己真的讓她擔心了。　　舒書清楚江書靈最近的困擾，把奶奶的話帶入進去，一時間被驚得啞口無言。　　兩人洗漱完躺在床上，舒書靠在江書靈，感歎道：“奶奶今天好嚴肅，也好厲害。”　　江書靈：“奶奶是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很有學問的。”　　舒書把腦袋蹭在江書靈肩上：“好羨慕你，你有這麼好的奶奶。”　　江書靈想着舒書的家庭情況，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的奶奶，不就是你的奶奶嗎？”　　舒書開心地笑了起來。　　兩人聊了聊睡前八卦，舒書困意來襲，迷迷糊糊間問江書靈：“書靈，奶奶給你說了這麼多，你感覺好點了嗎？”　　江書靈聽着外面的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望着黑黢黢的天花闆，回想奶奶今天說的話，從心底湧起一抹明亮的清泉。　　“感覺，好多了。”　　江書靈這般回複。　　隻聽到舒書淺而沉的酣睡聲，她側頭望着躺在床頭櫃的，依舊處于關機狀态的手機。　　裡面那個人對她造成的困擾，這段時間以來，她迷茫又焦慮的擔心，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心情，正在緩緩纾解。　　一夜好眠。　　半夜時不時的鞭炮聲都未曾把江書靈吵醒。　　待她耳邊聽到客廳裡的嬉笑聲，才醒來。　　已經到了上午十一點。　　每年的這個時候，舒書都會感歎一句。　　“江書靈，你這也太幸福了，要知道我從小到大，隻有大年初一睡不成懶覺，不到七點就被叫醒，家長還讓我們悄悄穿衣吃飯，連句話都不讓說。”　　為的就是圖個一年開初的吉祥兆頭。　　江書靈懶得理她。　　奶奶笑着回應：“小舒你也該多睡會兒，一年開初睡懶覺，這樣一年都能無憂無慮地睡個好覺，這多好呀。”　　“好呀奶奶，明年我一定要跟書靈一起睡個無憂無慮的好覺，到時候就沒人幫你做早餐啦。”　　“奶奶身體好着呢，你們睡你們的，起來一定會有熱飯吃的。”　　江書靈簡單洗漱，換了套喜慶吉祥的紅色羽絨服，用了午飯後，就準備和奶奶舒書一起出去散步。　　奶奶和她們出門都不會帶手機，給江書靈整理房間的時候，順手把她的手機拿了出來。　　本想點亮看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點了幾次都不亮，才發現手機還沒開機呢。　　奶奶無奈搖頭，把手機放上入戶玄關。　　愉快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舒書初五就要回去趕劇本。　　江書靈初八才開工，方蕭初七回城，還有三天假期，她準備前兩天再好好陪陪奶奶，等方蕭初七回來再和他見個面。　　這個春節就愉快地結束了。　　之所以愉快，也有沈天赫這幾天都沒有再找過她。　　江書靈把手機開機，手機裡沒再接到沈天赫的消息，興許是他見她沒有搭理他，給他打了電話，結果打不通。　　她很希望這位沈總的自知之明能一直持續下去。　　可顯然，事情不會如她的意。　　初七一上午，江書靈就接到方蕭的電話，讓她去他家裡吃飯，本來還提議說讓奶奶也跟着去，但被奶奶拒絕了。　　江書靈知道，奶奶對方蕭的印象不太好，但也從未幹涉過她和方蕭的交往。　　她既然不想去，江書靈也不強求，便準備收拾打扮一番，待會兒和方蕭一起去超市買點肉菜，在家煮火鍋。　　果然，每當這種時候，沈天赫的身影就會如同鬼魅一般，闖入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