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不由得苦笑起來。

現在他也知道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因此即使将自己的想法剖出來給簡連青評析會讓他感到痛苦，他仍舊這麼做了。

“你說的沒錯，我一直在害怕。”

他歎了一口氣。

這種害怕簡并不知道從何而起，當他意識到它的存在的時候，就已經無法逃脫了。

“我怕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失效，我怕你沒能破繭成蝶，我怕你不信我。”

或許是破罐子破摔，簡閉着眼睛把話全部說了出來。

“你為什麼會怕這個？總要有個理由吧？”

簡連青實在很困惑。

她不理解為什麼簡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害怕。

對簡連青來說，最近正是她在亡靈的研究上取得突破的時候，簡見到了她的成果，不應該對她更有信心嗎？

怎麼他還害怕起來了。

“我……”簡一時語塞。

他應該怎麼說呢？

現在他回想起自己原來的想法，也覺得有些荒謬。

或許這就是有了感情之後的缺點，哪怕有一絲一毫失敗的可能他都無法接受。

注視着簡連青的眼睛，他慢慢地說道：“你應該知道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亡靈？”

“我有這個認識。”簡連青簡短地答道。

她還不至于自謙到連這個都不認，何況這還是在簡的面前。

“我自認是不如你的……你思考亡靈的本質思考得太久了。”簡捂着臉說道。

他整張臉已經紅透了，不知道是覺得羞恥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

簡連青：……

簡連青：…………

簡連青：………………？

“啊？”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簡說出來的話，“你再說一遍？”

簡低着頭不敢看簡連青，他小聲說：“從我們合作開始你就在思考亡靈的本質了，我懂得感情成神之後你還在思考這個……”

他越說可能越覺得自己沒有道理，越來越小聲。

“你先等等，你不說清楚成神和自己世界的關系，與我思考這麼久又有什麼關系？”

簡連青打斷了他的話。

許久未曾體驗過的荒謬感回到了她的心頭。

“我怕我告訴你這點之後，你就成不了了。”簡仍舊沒看簡連青。

她強硬地把簡的頭擺正，扯開他的手，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把你的心路曆程原原本本地給我講一遍。”

簡連青雖然之前推測過，簡是因為他自己的心理原因才沒把事情說明白。

但是當簡真正講出這個理由的時候，她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

她原以為這是簡在還沒遇到她之前就有的心理陰影，可是聽簡這麼一說，好像和她原先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簡也沒有猶豫。

是的，雖然他看起來非常害羞，話都有些說不明白，但是既然已經決定要把這件事告訴簡連青，他就沒有後悔的意思。

“你和我合作的時候不就在思考亡靈的本質了嗎？思考了很多年，一直到現在才把這件事想明白。

“實際上亡靈的本質和神的本質是很相近的東西，心是束縛你們的蛋殼，認識就是束縛從零到一這個過程的蛋殼。”

“認識？”簡連青仔細打量着簡，确定他并沒有因為自身的情緒而給這個解釋帶來什麼歧義。

“對，就是認識。成為神的條件之一是擁有一個自己的世界，這點你早就達到了，另外一點是成為‘自身心目中完美的自己’。”

簡進一步解釋道：“比如我一直認為自己的缺點是沒有感情，因此在我獲得感情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神了。”

簡連青：“這也未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怎麼說呢……？成神并不像你想的那樣，有什麼實際上的實力提升，應該說是概念上的提升。”

簡一看就知道簡連青想說什麼，他提前打斷了簡連青的發言。

畢竟這麼多年他和簡連青也不是白認識的，他要是有了什麼實力上的提升，簡連青絕對是第一個知道的。

而他不僅沒有提升，恰恰相反，在簡連青眼裡，他應該是退步了才對。

“概念上的提升？”簡連青皺緊眉頭，實在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對，比如說你們亡靈是能量的聚集體，當年我找上你們其實并不隻是因為你們誕生在強烈的情感之中，還有一個原因是這樣的生命形态是離神明的形态最近的一種形态。”

簡進一步地說明道。

“成為神明其實就是從其他存活方式慢慢地轉向能量，然後再由能量轉為概念這麼一個過程。”

“但是要說成為自身心目中完美的自己的話，我打破蛋殼之後應該就已經達成了……？”

簡連青仍舊有些疑惑不解，她不能理解這個判定是怎麼一回事。

“你沒能成神，這就是我原先不告訴你這一點的原因。”簡歎了一口氣：“你現在心裡最想做的事情難道是追求自身的完美嗎？或者說，你認為的自身完美是讓自己破殼而出就已經夠了嗎？”

不是。

簡連青抿起嘴唇。

她理解簡的意思了。

簡是認為，她原先思考亡靈的本質，目的并不是為了【讓自己擺脫執念的困擾】，而是【讓亡靈一族擺脫執念的困擾】。

從過去開始，簡連青認定的完美就已經和亡靈一族綁在了一起。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她重新将心吸收回來，自身已經完美的條件下仍舊沒能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