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們今天早些時候說過的那樣，他如約而至。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簡連青也剛好放下手上的書。

她恰好看到真兇的自白信之前，前面的閱讀告一段落。

時機巧到簡連青以為他提前了解了她的行為。

簡和她很有默契。

簡連青打開了門，簡果然已經在門外候着了。

他看起來有些緊張，深灰色的眼睛裡沉澱着忐忑和不安。

棕色的頭發在黃昏的光下染上一層黃色的光澤，和簡連青自己的深灰色頭發相得益彰。

此前簡連青一直認為，簡的瞳色和發色與她的發色和瞳色對應，是因為他隻有簡連青作為參照。

現在她願意以一種更浪漫的方式來解釋這一點。

在他還不知道感情是什麼的情況下，就已經認定了簡連青的重要，因此願意将自己表現在外的形态趨近于她。

甚至他的名字也是從簡連青的名字裡提取出來的。

簡自然不必說，光看就能看出和簡連青的聯系。

簡知尚這個臨時使用的假名，同樣與簡連青相關。

要解釋這一點，還要說起簡連青的曾用名。

她還是人類的時候，名字是簡憐青。

就像簡瑾瑜的名字出自“握瑾懷瑜”一樣，簡憐青作為他的妹妹，名字也有出處。

這個名字取自“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後來她成為亡靈之後，改了自己的名字，隻改了一個字。

就是中間的“憐”字。

“連”和“憐”同音，同時能表示簡連青的能力“絲線”。

這件事她告訴過簡，前因後果他都了解。

而這首詩，這首《曠怡亭口占》的第一二句是這樣的：流轉知何世，江山尚此亭。

這就是簡知尚的“知尚”來源所在。

甚至這句話隐隐約約映射了他們兩個人。

世事變遷，時光荏苒，而簡和簡連青仍如詩句中的曠怡亭一般不改。

她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猜出了它背後的故事。

因此當時才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就像現在一樣。

這兩個非人類，見到對方的時候，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這時候也不必深究對方是因何而笑，隻需要沉浸在這種情感裡就好。

……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存在比黃昏的老舊小區更令她有滿足感的事情。

簡連青在心裡模糊地想。

簡終于不再猶豫。

他之前在要不要告訴簡連青情報的時候猶豫了，和簡連青聊天的時候猶豫了……

這是簡連青這幾天以來，難得見到他以往風範的時候。

他對簡連青說道：“你有沒有興趣……再見一次我的本體？”

簡連青輕而易舉地答應了他。

她本來就對這點非常好奇。

到底是什麼樣的聚集體會被稱之為眼睛？

之前她見過的晶體又是如何變成現在的眼睛的？

簡哪怕不在這時候提出這點，簡連青覺得自己也遲早會提出來的。

于是簡拉着她離開了老舊小區，這個她常年待在裡面的副本。

剛出小區，黃昏的光芒就從虹膜上消去，熟悉的黑暗再次填滿了視野。

但是這黑暗并沒有持續多久，大概兩秒之後，簡連青就看到了微光。

——那微光是從懸浮着的球體上散發出來的。

在簡連青看到球體的那一刻，她終于明白了那本《神明手記》為什麼會那麼描述簡。

“傳聞祂身處宇宙中心，其身由無數眼睛構成，一眼倒映一人的命運”

簡并不是因為長得像眼睛所以被人稱之為眼睛的，是因為見到他的人認為，他的本體起到了眼睛的作用。

而這種作用，要來源于那些晶體裡顯示的畫面。

眼睛有什麼用呢？

它是人類最重要的感知器官，一個人對外界一半以上的感覺都來源于它。

他們将簡的本體視作眼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一點。

那些小晶體無序地飄蕩在這片空間裡，彼此之間似乎又有所聯系，把它們束縛在了一個範圍内。

微光并不是它們散發出來的，真正發光的是晶體裡的畫面。

——每一個畫面，倒映了一個被投入無限遊戲裡的人的命運。

他們的命運在這片黑暗裡發着光，照亮了簡連青和簡的道路。

簡連青當然能認出這些玩家。

她作為No.1的時候，負責為每位玩家評級。

就算有些人已經離開無限遊戲很久了，她作為亡靈依然記憶猶新。

“……你把我帶到這裡，想和我說什麼呢？”

簡連青看着倒映着簡瑾瑜命運的那隻“眼睛”，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