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人群靜了下來,互相使着眼色,推搡着往外走,紛紛朝他們道别。
“陳總你們慢吃,我們先走了。”
“陳總再見。”
“小白拜拜。”
舅舅冷漠地“嗯”了幾聲,也沒擡眼皮,自顧自吃着。
等人都走完後,他才起身将門反鎖,再回到餐桌時,目光撞上了白樹那張又青又白的臉。
舅舅臉色稍緩,給他夾了兩塊肉。
“能不能帶我去見許哥?”白樹哀求道。
“你許哥說得對,你别去管這事,别耽誤了學習。”
“可是這事都是因為我。”
“你剛剛也聽到他們說話了,左一個賤人右一個婊子,他們完全沒想過許哥自己的問題,許哥在他們這群人裡面,當習慣了老大,習慣了用暴力處理問題,真以為自己有多牛。”舅舅平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藥酒,咂了兩口,“他從小到大一直沒個正形,以前他跟别的混混打架鬥毆,他們有自己的江湖規矩不找警察,誰打赢了誰就是老大,他仗着自己打架厲害,沒吃過虧,有時候受傷了也死犟着不去醫院。以前我管不住他,他真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為所欲為!”
舅舅頓了片刻,歎了口氣道:“現在他也成年了,該接受這個社會給成年人制定的規則了,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吃點教訓了。”
白樹搖了搖頭:“昨天那事真的怪我!是因為我……”
“不管是不是因為你,隻要他覺得該打架了,就沒人攔得住他。”舅舅看着他,目光裡帶着一抹不容置疑,“從小他就這脾氣,遲早要栽坑裡,現在他剛成年就上了一課,對他不是壞事。”
從某些角度來看,他說的一點都沒錯,但白樹無法釋懷。
“許哥會坐牢嗎?”白樹直直地盯着他不放。
但舅舅決意不再回答,他埋着腦袋刨了兩口飯,就把空碗丢進了水槽,然後換了身衣服出門了。
舅舅打了一晚上麻将,第二天回來的時候,白樹正一瘸一拐出門,他順便開車把白樹送去了學校,并讓他放學之後别亂走,自己會來接。
“不用,我自己慢慢走回去,不要耽誤了你的事。”白樹說。
“沒什麼忙的,我正好接你去吃晚飯。”舅舅說完,沒等他拒絕就把車開走了。
許哥都被抓了,他還沒什麼可忙的?還有心情去哪吃晚飯?
白樹焦躁到了極點。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廢物。
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許哥現在在哪裡關着,也不知道會被關多久,沒人告訴他該怎麼辦,所有人都覺得他幫不上任何忙。
渾渾噩噩過了一天,放學的時候,舅舅的面包車已經在校門口恭候多時了,之前許哥每次來接白樹都要跑到離着校門口有兩百米距離拐角處的黃角樹下等待,還要全副武裝省的被人認出來,而舅舅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大大方方地把車停在大門口。
想到這事,白樹莫名鼻酸,許哥這個大傻子。
上了車後,舅舅沒有開動。
“還有人嗎?”白樹問。
“順便接一下我的麻友。”舅舅說。
都什麼時候了,這位爺不僅有心情操心晚飯還操心自己的麻友!
白樹敢怒不敢言,嘴裡嘀咕着:“怎麼還有心情和朋友吃飯。”
“人活着就要吃飯,這不是心不心情的問題。”舅舅用眼尾掃他一眼。
不一會兒,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打開了車門:“陳總,喲,怎麼還有個小孩兒?”
舅舅揮手示意他快上車。
随着男人從後面上車,白樹感到車子往下一沉,他從後視鏡打量起這個人來,雖然身材管理不咋地,但穿着幹淨,頭上還考究地戴着個亞麻印花貝雷帽,挺紮眼的。
男人的目光無意與白樹撞上,沒有退怯,粲然一笑:“Hello handsome guy!”
他聲音洪亮,白樹一驚,趕緊收回目光。
“這是我外甥的朋友,名字叫白樹,在你們學校讀高一,成績挺好的。”舅舅發動面包車,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扭頭看車屁股有沒有人,“白樹,這是王利鴻老師,你們學校高中部的英語老師。”
白樹很想知道舅舅是怎麼做到介紹他的名字還不笑場的,現在這一切都似乎有些詭異,好像許哥不是被拘留了而是出去旅遊了,所以舅舅淡定地帶他們去吃飯,吃完飯繼續搓麻将——跟這位王利鴻歌手……哦不,老師。
“王老師好。”他乖乖打招呼,内心已然沒有了任何波動與掙紮。
“許翰文居然還有這麼乖的朋友。”王利鴻眼底劃過一絲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