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爸我媽這次也和我一起走,你記得我表妹蘭蘭吧,我爸媽在他們家附近買了房,以後我就在城裡工作生活,不回這邊了。”
“哦。”許哥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丹露默默給他洗頭,這次她給許哥洗得十分認真,按摩也比往常時間更久。洗完後就是剪頭發,她沒問許哥的意見,認真給他剪了個寸頭,并開玩笑說這樣可以讓自己的手藝保持久一點。
許哥也十分給面子:“要不我以後都不剪了,直接留長發,一直保持下去算了。”
陳丹露笑彎了腰:“不錯,以後遇上了我也能一眼認出來,畢竟是我最後的手藝。”
話落在了地上,許哥沒接,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他也說不清現在的情緒,面對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學生,未來的老師,而自己作為一個遠近聞名的不良青年,能在道别前說些什麼呢?
好像自己從最開始,就沒資格多說什麼。
隻是默默地在她這裡理了三年的頭發而已,他所有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再說什麼,都是越界。
“你以後會出去嗎?”陳丹露問他,“你應該不會一直留在陳鎮吧?”
許哥嘴角漾起淺淺弧度,語氣散漫:“我不出去。”
理完發差不多到高考結束的時間了,許哥像往常每次來接白樹放學那樣,在黃角樹下等待,隻不過這次他沒有全副武裝。
他扶着拐杖坐在樹下的花壇邊上,第一次這麼光明磊落地等待白樹。反正白樹馬上要離開陳鎮了,再也不用東躲西藏怕人看到他和自己這種人混在一起了。
他心情莫名有些沮喪,但高考結束的鈴聲一響,學生們一個個湧出學校,他看着那些生機勃勃的臉龐,負面情緒頓時一掃而光。
他有些得意,想炫耀,自己供了個學霸出來。
但白樹剝奪了他炫耀的機會。
——直到人都散完了,他都沒看到白樹的身影。
他想去學校裡面找,保安攔着不讓進,告訴他高考結束了人都走完了。他急得拐杖都立不穩了,重複說着自己的朋友一直沒出來。保安打量了他一番,語氣不屑:“你确定你朋友是沒出來而不是沒進去?”
天空驟然下起了雨,點點滴滴落下,打在他汗津津的臉上,難以分辨。保安搓了搓胳膊跨進了保安室,許哥卻失了神般伫立在原地,眼底有幾分怔忪。
不好的預感鋪天蓋地湧上心頭,那天在病房劍拔弩張的争吵,他口口聲聲說要留在陳鎮……一切都有迹可循,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前幾天那頓飯,許哥以為是自己在哄白樹,沒想到是白樹在哄自己!
不像之前的聲嘶力竭,許哥這會兒隻剩下事已至此的平靜,心如死水,絕望的平靜。
這時偏有人朝他平靜的湖心擲來石子。
身後傳來刁勇的聲音:“許哥!許哥!”
他回過頭,看見刁勇開着車停在路邊,正朝他招手。于是拄着拐杖走過去,開門進了副駕駛。
“你怎麼回來了?”
刁勇完全沒意識到面前的人張皇無措,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興奮地給他展示手上厚厚的信封:“我借到錢了!又借了五萬!”
許哥垂下眼眸,恹恹地吸了一口氣:“白樹不見了。”
“啊?”
“他沒參加高考,我打他電話也沒人接。”
刁勇駭然:“他果真……”
許哥敏銳地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
“其實你把他從醫院趕出來後,他就沒怎麼回過學校。”
“什麼?!”
“你趕他走,他痛苦了好一陣,後來不知道怎麼知道了你抵押房子貸款的事情,他很焦慮,你在醫院沒人照顧,這邊為了節省成本隻招了一個工人,我去照顧你的話,沒人監工,他擔心工期延誤,KTV遲遲開不了業,你還不上錢,房子會被收走。”刁勇見沒有雨了,把車停在路邊,打開窗,點上一支煙,“我不懂你們抵押貸款具體什麼情況,他更不懂,成天惦記着你抵押的房子,擔心的睡不好覺,每天學校也不去了,天天跟在裝修師傅後面幹活。”
“錢沒了我自己會想辦法,”許哥狠狠瞪着他,奪過他手裡的煙,不耐煩地抽着,“你就不知道攔着他?”
“我根本攔不住!”
沒了煙,刁勇再次啟動車輛往前開去,耳邊是許哥沒完沒了的呵責:“刁勇,你是不是不知道高考對他來說很重要?你怎麼可以由着他的性子胡來?”
“重不重要他有自己的考量,”刁勇說,“我沒怎麼讀過書,高考什麼的離我太遙遠了,我不懂,我隻知道他這樣的已經很厲害了,他學習能力強,一點就通,跟着師傅裝修,很快就上手了,别看他那小身闆,比我厲害多了。”
“所以你就給他打掩護,幫着他在我面前演戲?!”
“我發誓我沒有,他求我不要告訴你,我頂多算知情不報,沒有演戲。”
許哥被他噎得頭疼,無話可說,從刁勇兜裡搶來一整包煙,撒氣般一根又一根抽着。
車停在白樹家樓下,許哥扯開安全帶就要開門,被刁勇攔下了:“你腿不方便,我去找。”
五分鐘後,刁勇失望而歸,他說沒人開門,樓下的大爺也說很久沒見過白樹了。于是他們又驅車去了KTV,仍然沒看到人,裝修工人說這兩天白樹都沒來過。
許哥坐在副駕駛,疾首蹙額,眼眶泛紅,心中的負疚感翻騰不已:“是我耽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