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就等吧。
白樹在車内一邊聽歌一邊等着,手機震了震,顯示着葉星的名字。
他有些奇怪,剛按下接聽鍵,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葉星焦急的聲音:“齊光在你們那邊嗎?我聯系不上他了。”
“不在啊,我問問許哥。”
白樹搖下窗,街道比剛剛更加熱鬧了,叽叽喳喳的到處都是對答案的聲音,跟菜市場砍價似的聒噪,他說話要靠吼。
“許哥!過來!”他朝許哥揮手。
許哥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交代旁邊的男同學幫忙占一下位置,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怎麼了?”
“葉星打電話過來,說他聯系不上齊光了,”白樹問,“齊光今天跟你聯系過嗎?”
許哥看起來格外淡定,大概是被下午的極限時刻沖淡了情緒,現在所有的事情都無法讓他内心有什麼波動。
他把頭伸進窗,不緊不慢拿過白樹的手機,跟葉星說:“剛我給他打電話也沒接,沒事,估計考完試回家昏睡了,沒顧得上手機。”
“好吧。”葉星挂了電話。
“齊光考完不應該馬上聯系葉星嗎?怎麼可能直接睡覺。”白樹不解地看着許哥。
“也說不定是故意關機,然後人已經在去葉星的城市的路上了。”許哥挑眉。
白樹若有所思:“這确實是他的做事風格。”
“我繼續去排隊了,快到我了。”許哥說。
前面的車終于開始往前移動,後面的車也開始按喇叭了,白樹啟動車子:“我去前面的黃角樹下等你。”
白樹搖上窗,慢慢跟着前車往外開去,道路狹窄擁擠,偶爾有人橫穿馬路,他也不急躁,等他們走過去了再繼續開。
這條路他曾經無比熟悉,走了六年,畢業的時候卻沒有好好道别過,雖然之後也來過,但他知道一切都變了,他自己變了,那些老師看他的目光也變了,甚至這一路的攤販也換了一批人。
隻有那棵黃角樹沒有變,它拼了命在長,越發茁壯茂盛,這廣場永遠有它的一席之地。
它見證了樹下無數的故事。
不知道自己的故事算不算拿得出手。
白樹拐了個彎,把車停在黃角樹的綠蔭下,将靠背緩緩放下,打開天窗,仰頭望着頭頂的大片充滿生命力的綠色發呆。
陽光穿過錯落的樹葉,穿過天窗的玻璃,星星點點打下來,打在他白淨的皮膚和晶瑩的瞳仁上。
一瞬間他有些暈眩。
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回憶,曾經一度他不敢去回想,封塵了所有會讓自己痛苦和迷茫的回憶。
但一切都在和許哥互相确定心意後,不再是自我封鎖的牢籠。
自己無疑是幸運的。
許多年前,有個不良少年在這裡等他放學,問是誰欺負了他,要替他去報仇。
再後來,那個少年天天接送他上學放學,但是不敢送到學校門口,隻敢以這棵黃角樹為據點。
少年漸漸長大,不再當混混了,要正兒八經當老闆了,要努力向有為青年靠近了,最後一次來接他,也是今天這樣的日子。
那天,許哥第一次大張旗鼓到了學校正大門去接白樹,卻得到了他沒有參加高考的消息……
有時候白樹也會問自己,有沒有後悔過,但是他沒有答案。
現在他回到這裡,感受着這些年自己的心态的變化,聽着走過的學生讨論題目和八卦,聞着不知名的花香,心裡無比輕松。
這時手機震了震,他看了眼屏幕,這次是許哥。
拿起手機的時候他還挺疑惑的。
沒帶錢?
小吃攤隻接受現金支付?
他按下接聽鍵,許哥那邊明顯比他這邊熱鬧多了,說話要扯着嗓子:“我已經買到拔絲糖葫蘆了,别急啊,我再買兩杯奶茶。”
“買什麼奶茶,”白樹忍不住發笑,“你當在跟小姑娘約會呢,你身上還有傷,别太折騰。”
“我很久沒來了,看到這家奶茶居然還開着,挺神奇的,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漲價,想嘗嘗味道變沒變。”許哥說。
“很久沒去了?許哥你不是小學就辍學了嗎?你什麼時候還在陳鎮中學混過?”
“以前刁勇和蘭蘭談戀愛的時候,我經常陪那小子在這家奶茶店門口等她,還經常看見你經過。”許哥說。
“看見我?”白樹一下子坐直了,“怎麼不給我打招呼?”
“那段時間你們學校有人傳你學壞了,跟許哥一起玩了,我名聲不太好,就不去招惹你們好學生了呗。”
白樹深深吸了一口氣。
許哥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着,一邊等店家叫号一邊陪白樹聊天:“不過我也不是專門為了陪刁勇接妹子才來奶茶店的,我還在偷偷觀察你長高長胖沒有,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浪費我沖的飯卡錢,你簡直不知道你初中時候瘦得那樣子,跟鬧過饑荒似的……”
白樹笑了笑:“好哇,這真得找人評評理,别人都說是我把你掰彎的,誰掰的誰還真說不一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我對其他的兄弟從來沒有過這種想要好好保護的沖動,”許哥的語氣有些無奈,“太不可思議了。”
一瞬間,白樹内心充滿了難以訴說的澎湃,他努力克制着躁動的心跳,再次靠在了座椅上,眯縫着眼,感受這棵樹的靈氣。
接着,他沒頭沒尾地抛出一句:“我現在在黃角樹下。”
許哥有些懵:“我知道啊,你說了在那等我。”
“你知道嗎?雖然這棵樹一直都在這,我也經常路過看到,但是今天是我畢業之後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在這棵樹下思考和回憶……”
沒等白樹說完後面的話,許哥趕在他前面脫口而出:“我也很懷念過去的日子。”
許哥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白樹的思路,他笑了笑,也不管要不要臉了,反正隔着電話:“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但是我的青春裡隻有你,都被你占滿了,根本容不下别人,你說你是不是太霸道了,這樣我就隻能喜歡你,傻傻地跟着你,眼裡隻有你。”
“啊?”一瞬間,許哥四至百骸湧起酥麻的感覺,他鎮定地調整呼吸,假裝輕松地笑了笑:“白樹,情話可以等我們回家了慢慢說。”
“許哥,”白樹說,“你是我的英雄,從遇見你開始直到現在一直都是。”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隻剩下喧鬧的背景,白樹努力把聽筒往耳朵壓了壓,隐隐聽到許哥急促的喘氣聲。
氣氛趕了上來,白樹一鼓作氣,幹脆把憋了一肚子的話全盤托出:“許哥,我希望你永遠都是那個少年的模樣,那個愛管閑事的,有自己一套江湖守則的少年,我會一直跟着你,陪着你,仰望你,追逐你,愛着你。”
沒一會兒,副駕駛的門被拉開,許哥一手拿着拔絲糖葫蘆,一手提着奶茶,肩膀貼着耳朵還夾着可憐的手機,他就這麼佝着腰鑽了進來。
白樹看了眼手中沒有斷的電話,擡眼疑惑地看着他:“你怎麼……”
“我要親口聽你說,我一路跑着過來的。”許哥氣喘籲籲地關上門,“好了你可以重新說一遍,悄悄地!”
白樹無情地挂掉電話,聳了聳肩:“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剛剛已經說完了。”
“哦,”許哥絲毫沒有失望,忙手忙腳地把拔絲糖葫蘆遞到他手裡,然後奶茶插上吸管,遞到他另一隻手裡,“拿好。”
然後他掏出手機,點開前置攝像頭,屏幕上他倆拿着同樣的東西,呆呆地看着鏡頭。
“怎麼了?”白樹有些不明白他的舉動。
顯示屏裡,許哥挑了挑眉,笑了起來,按了好幾下快門。
“我們像不像約會的高中生?”
“啊?”白樹也忍不住笑了,“我們這把年紀了開始早戀,不太好吧?”
許哥轉頭看着他:“那你要和我談戀愛嗎?”
白樹愣了愣,有些詫異地回看過去:“我以為我們早就算是……”
“我知道,但是太水到渠成了,從我倆認識開始,兄弟們都覺得你是我的人,後來我把你接來我家住,舅舅直接把你當親人對待,再到後來開KTV開酒吧,所有人都自動把我倆歸為一家人了,找不到你的時候才來找我,最後我們真的捅破了窗戶紙,變成了睡一張床的關系,也沒有一個人驚訝,好像我們從來就該如此一樣……以後要是别人問起來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們都沒個具體的日子,我一直在想,等我忙完了這些破事,一定要給你個正式的表白,然後我倆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許哥認真說完後,歎了口氣,“結果今天被你搶先表白了,那我隻能在我們情侶關系的落實方面出出力了!”
白樹這才明白這家夥在較什麼勁,故意逗他:“晚了,齊光他們那群小孩早就認定我倆在一起了。”
“我不管,以後别人問起來,我們統一口徑,今天正式在一起。”許哥放下手機,耍無賴般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扭着,“聽到沒?”
白樹笑着甩開他的手,煞有介事看着他:“那之前你老住我家怎麼算?沒有在一起就天天占我便宜,我名聲往哪擱?”
“那是我死乞白賴胡攪蠻纏撒潑打滾糾纏不清在追你啊。”許哥睜大無辜的雙眼,大言不慚。
白樹被他這種自我毀滅式的耍無賴手段徹底征服,笑了老半天,眼淚都飙出來了,最後癱在了駕駛座上:“真服了你了。”
“那你要和我談戀愛嗎?”許哥湊過來。
白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寵溺地點了點頭:“好。”
“那以後我就是你男朋友了。”許哥順勢輕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嘶——”白樹摸着自己無辜的下巴,“差不多得了啊,不是男朋友你還跟我同床共枕這麼久。”
“别打岔,快回答。”
“是是是,男朋友。”
許哥笑了笑,學着他的口氣說道:“我也希望你永遠是那個充滿韌勁的課代表,我會一直守着你,保護你,你以後盡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天塌下來我給你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