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白折返回到宴席上,看到夏侯郢單獨坐着喝茶,于是拿了杯薔薇露過去。
“夏侯公子,在下祝知白。”
夏侯郢這才起身,微微擡起茶杯示意,“戶部尚書祝大人的公子,小祝大人年紀輕輕便可單獨主持建造報國寺,實在是棟梁之材,令人欽佩。”話雖這麼說,但他聲音淡淡,絲毫聽不出恭維誇贊的意味。
祝知白微微一笑,“要說欽佩,倒是我們這些書院後學的學子至今還将公子當年所作的《息歸賦》奉為圭臬。”
夏侯郢記得那篇《息歸賦》。
彼時他跟随母親沈如意在邊疆征戰,所見之景,盡是戰火之後滿目瘡痍。兩邊百姓城破家亡,流離失所,饑寒交迫,于是他忍不住作了一篇賦,沒想到回到京城,他賦中一句“治世不在錦繡上,唯求四方黎庶安”竟然已經傳遍全城,那時的他也才十八歲,文采斐然,意氣風發。
夏侯郢想到母親,心情算不上多好,嘴角一扯,眼底卻波瀾不驚:“小祝大人謬贊了,不過是年少不知高低,鬥膽寫些拙作而已。”
“是公子謙遜了。”祝知白将杯中薔薇露輕抿一口,笑容不改,“我想能讓公子入眼的畫師也是不同凡響,在下學過幾分丹青之技,不知可否到府上與紀姑娘撥冗一會,切磋畫技?”
夏侯郢知道祝知白在丹青方面造詣極高,隻不過他隐約想起當時紀桑的畫作,和他相比簡直是贻笑大方,于是婉拒道:“紀桑不過是府上的小畫師,不值一提。小祝大人若是想找人切磋,大可以去求訪名畫師,她人微技淺,怕是難入您的法眼。”
祝知白眼角一挑,仍是溫文爾雅地笑道:“小畫師亦有小畫師的真趣,我倒覺得,技藝之事未必在于名聲響亮。公子既有此奇人,我也想有幸切磋。”
夏侯郢聽明白了,直言道:“小祝大人對紀桑很有興趣?”
祝知白十分坦誠,“是的,紀姑娘很有趣,她的家鄉似乎也很有意思。”
“哦?”夏侯郢微皺起眉頭,他明明調查過,紀桑是封城人。
祝知白笑了下,“她說她是從二十一世界穿越來的,我這些年走訪許多地方學習古迹建築,還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地方。”
“穿越······”夏侯郢喃喃道,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紀桑喝醉,也曾說過自己是穿越來的,還是從幾百年後穿越來的,他權當她在胡言亂語,可為什麼她會對剛見面的祝知白也這麼說?
祝知白對紀桑有興趣,對夏侯郢來說雖說意外,卻不失為一件好事,他笑了下,對他說道:“既然小祝大人如此有心,歡迎來府上做客。”
午時剛到,侍女們端着吃食打斷了二人,鹌子羮、沙魚脍、南炒鳝、潤雞潤兔、炙炊餅······秀色可餐的下酒菜擺了滿桌。
正式開宴,夏侯郢對祝知白之外的人都興緻缺缺,幾個公子哥想來巴結他皆被他冷眼冷言嗆回去了。
祝知白性子随和很多,早已經被人拉着去玩飛花令了,夏侯郢嫌棄鬧騰,于是和徐榮先行告辭,來宴會的目的他已經達到了。
夏侯郢回到府上時,紀桑還沒回來。此時的她還在外面的集會上閑逛,不過經過蔣成鳳一翻無理取鬧,原來唱戲表演的地方人群和表演者已經散了,又來了一些零散的攤販占領了地方。
紀桑打聽了幾處比較繁華的街道,隻遇到了兩組路岐人,紀桑等着他們表演結束上前想要聊聊,結果發現對方還是外地人,說的方言她根本聽不懂,另一組整體年齡偏大,和她想要找的演員外形差距過大。
集市一行不算順利,紀桑想以後出門還是要看下黃曆,今日實在不宜出門。
天色漸漸黑了,她坐着馬車晃悠悠地往夏侯府走,想來想去,她竟然冒出一個念頭,她覺得廖席玉很合适當演員,就是不知道蔣成鳳能不能幫她找到人。
紀桑回到夏侯府時,天色已全然暗下來,院子裡靜悄悄的,隻有幾盞燈籠微微搖曳着。
穿過月洞門,紀桑沿着石闆小路走向内院的空山堂。堂内燈光透亮,但房門緊閉,紀桑猜測大概是夏侯郢正在忙要事,便不準備去打招呼了。就在她踏上長廊的台階時,房門忽然打開,仿佛掐着點一般精準。
隻見聽風從房内走出來,步伐微跛,身後還跟着兩個面生瘦削的年輕人,二人胳膊架在對方肩膀上,互相攙扶着,看起來走路有些吃力。
紀桑微微一怔——上午見到聽風還好好的,現在怎麼像是受了重傷,難不成她離開徐府之後還發生了别的鬥毆事件?
聽風見到是紀桑,也愣了愣,臉上掠過一絲尴尬,他低聲道:“紀姑娘,您回來了。”
紀桑問:“聽風,你打架了?受傷了?”
聽風搖頭:“無妨,紀姑娘,公子在等您。”
紀桑“哦”了聲,默然後退一步,側身讓開路口,還好心安慰他們,“不着急,你們慢慢來。”
等三人走下台階,紀桑這才踏進屋裡,隻見夏侯郢負手立在窗前,整個人挺直修長。
紀桑走過去,也不知他找自己什麼事,于是扯了句先開口,“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好像聽風受傷了?你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