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郢居高臨下地盯着紀桑,她披散着頭發,抱膝蹲在竈前,火光映亮了她的臉。他問她,“你到底在置什麼氣?”
置氣?怎麼聽他這樣說出來,好像是她在無理取鬧,明明是他先找事。
她肚子疼得不想思考也不想和他争辯,隻是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我現在不想和你吵架,你也回去吧。”
夏侯郢聽她說得悶聲悶氣,語氣放軟下來,問她,“不舒服?”
紀桑沒好氣地說,“沒怎麼,就是來大姨媽了。”
“什麼?”
紀桑進行詞語轉換,說了個他能聽懂的詞,“葵水,我來葵水了肚子痛,現在非常暴躁,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沒一會兒水咕咚咕咚開了,她站起來要将燒開的熱水倒進碗裡,被夏侯郢搶先一步。
熱水沖開了酒釀,紀桑拿着碗吹了片刻又迅速放下,雙手捏上了耳垂,碗壁太薄很燙手。
夏侯郢拿來一個木案,将碗放在上面,幫她端起來,“還能不能走?”
紀桑沒再逞能,點頭說,“能。”
他一手拿起木案,一手拉過紀桑,卻被她掙開。
“你的手很涼。”紀桑說。
夏侯郢收回手,眼睫半垂,掩下了情緒,說了聲,“走吧。”
紀桑跟在夏侯郢身後,沒想到他直接帶着她回了空山堂。她停在門口猶豫了幾秒,台階上的夏侯郢垂眼看着她,“難不成你想我端着給你送回房間嗎?”說罷他直接走進屋子。
紀桑瞪了他一眼,本來她還有一絲感動以及感謝的心意,瞬間蕩然無存。這個夏侯郢是真的很會氣人。不過她已經有點撐不住了,隻想找個地方趕緊坐下,于是立即跟了進去。
夏侯郢直接将木案放在床邊的矮凳上,便又轉身出去了。
紀桑挪到床邊坐着,手背試了下陶瓷碗的溫度,已經沒那麼燙了,是在能接受的溫度範圍内,她端起碗,一口氣喝完了熱酒釀,直接仰面倒在床上。
整個身體都暖暖的,舒服多了。她閉着眼睛,感受到眼皮的酸澀,理智告訴她應該趕緊起身回房間了,可是身體完全不想動。
就這樣吧,先眯十分鐘······十分鐘後,她再回去。
紀桑向裡面挪了挪,側身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隻手捂住了肚子。
夏侯郢回來的時候看到紀桑已經伏在床邊睡着了,他将手裡的湯婆子放到一邊,将紀桑的鞋子脫下,然後擺正了她的身體。
迷糊之間,紀桑感覺小腹和腳心貼上了一個暖暖的東西,像是有源源不斷的熱源在給她傳遞熱量,她腦中飄出來一絲意識,這一定不是夏侯郢。
因為夏侯郢,根本是個大冰塊······她安心地将胳膊搭在熱熱的東西上面,冷不丁又想起來她沒穿安睡褲,于是又改側躺着的姿勢。睡着前她想的最後一句話是:可千萬不要側漏啊······
“紀桑,我相信你了。”經過今晚,夏侯郢确信紀桑來自一個和他不一樣的世界。他坐在床邊,低頭看着熟睡中的紀桑,喃喃道:“你原來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翌日,紀桑醒過來的時候房間空無一人,她摸到懷裡抱了個東西,還溫溫熱熱的,忽然想到了什麼,她一骨碌爬起來掀開薄毯,看到身下的褥單幹幹淨淨,又揪起寝衣後面看了看,确認沒有染上血迹才松了一口氣。
看着懷裡的湯婆子,紀桑氣消了一點,但這并不代表她就原諒了夏侯郢。
見眼下沒人,紀桑迅速将被褥整齊鋪好,然後溜回了沁雅軒。
暮春的風一連吹來了細雨,一下就是三兩天,如細絲般,密密麻麻地斜織着下來,片刻也不停,像是要織出張碩大的布籠罩着人間。
紀桑樂在其中,她喜歡這種陰沉的天氣,窩在被窩裡舒服的很,于是她也連着幾日都沒再出門,一心在修改劇本。
終于,在她和廖席玉約定好的第九天,紀桑定稿了。劇本不長,一共寫了十二場戲,她将劇本通讀一遍,加上換道具轉場之類的,估計整部戲可以控制在半個小時以内。
看着這六七頁劇本,紀桑才想起一個問題,她寫的是簡體字,而且還是按照自己的習慣,用現代那種從做左到右的橫排書寫方式,這樣直接給到廖席玉,她也看不懂啊。
紀桑撓撓頭,竟然把這個事給忘了。她先去找了林三月和阿禾,得知兩個人都不會寫字,還有一個趙泠雲,就算紀桑可以忽視趙泠雲對她的敵意,但恐怕她也不願意幫她,再者,紀桑現在還并不想讓他人知曉她在做什麼。
她歎了一口氣,去找了言伯,結果卻被一句要事纏身給婉拒了。
數數她在這裡認識的人,好像隻剩下夏侯郢了。紀桑想,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去找夏侯郢的。
明明沒有錯還被亂指責一通,不蒸饅頭還争口氣,她絕對不會先和他示好。
紀桑坐在園中湖邊,仰天長歎一聲,原來她穿越過來的第一件事應該是去上私塾,先把這裡的通用文字學會了才對。
“你在這裡幹什麼?”
紀桑一頓,這聲音不用聽都知道是夏侯郢,“沒幹什麼。”她回過身看了他一眼,準備起身要離開。
夏侯郢注意到她手中捏着一疊紙,寫得密密麻麻,他問,“這是你寫的戲?”
“不關你的事。”紀桑面無表情,但還是有點驚訝,他竟然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