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想了想說道:“這嫁人麼,其實真不是一杆子買賣,要是覺得不好,就退貨啊。”
向春皺起眉頭,不太理解:“退貨?”
向遙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能結婚,就能離婚嘛,這個男人不行,就退貨嘛。要是還想嫁人,就再找個人嫁,要是不想嫁人,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誰說女人不嫁人就過不好了。”
再往後十幾二十年,離婚的人那都稱得上是遍地走,單身一人過得十分潇灑的女性那更是多如牛毛,一點都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顯然,擱現在這個年代、以及貧困而落後的小地方來說,這種思想還是太超前了一點。
向春都有些被這種說法給吓到,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起來了:“可、可是要是離婚的話,會被人恥笑的呀。而且……而且女人怎麼能一輩子不嫁人呢,家裡也不會準許的。”
向遙暗暗歎了口氣,知道向春說的其實也并非沒有道理,尤其,她一看就是很在意别人看法、視婚姻為一輩子至高無上的大事的人,是真的很難輕易跨過這條線的。
不過嘛,這不是還有其他法子嘛。
向遙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那既然你不認同這個法子,咱們就商量第二個。”
“大家都有手有腳的,他用暴力對待你,你也能用暴力對待他啊。他打你一下,你就反擊他十下,他用手打你,你就用棍子,他用棍子,你就用……”
她本來想說“用刀子”,但是想想,無論何時都是法治社會,用刀子還是不可取,于是硬生生咽下了這句話。
“反正不能給他你好欺負的信号,你要是覺得還是幹不赢,就發瘋,攪和得他們全家都不安甯,還得叫周圍所有鄰居都知道,他們呂家私下裡是什麼貨色。”
“再不濟,就回向家灣,老向家這麼多男人,你好幾個兄弟呢,帶着大家攻到呂家去,我就不信他們家不忌憚。”
光是想到這浩浩蕩蕩的群架場面,向遙都覺得自己簡直要熱血沸騰起來了。
這就是農村為什麼總想要兒子多的原因之一。
一個家裡男人少,就容易被欺負,但若是這戶人家裡男人多,那幾乎就不可能被人欺負。
而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是,對于女人而言,也同樣如此。
女人嫁到婆家,要是兄弟多,且願意為姊妹出頭,婆家說什麼也會有所忌憚,不敢輕易欺負。
但反之,往往會激發對方更多的肆無忌憚。
所以向遙就不是很明白,向春被這麼欺負着,怎麼會一直苦苦瞞着,一個字都不向家裡透露。
明明,她大伯和大伯娘兩口子,還挺重視向春這個大女兒的呀。
向春若有所思,連臉上都多了些許光亮。
她過去确實是因為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挨打了,所以一直牢牢捂住這個事情,不叫任何人知道。
而呂平,不正是掐準了她不敢輕易聲張,這才越發惡劣起來嗎?
她不由得回想到,一開始呂平打了她的時候,是極怕她回娘家告狀的,那會兒他滿臉的淚水,就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求她不要說出去,說自己以後一定不會再動她半根頭發……
就因為前頭幾次她真的默默忍受了,一點都沒有在人前露出異樣,呂平才越來越得寸進尺。
假如她真的如向遙說的這樣,直接就開始發瘋,不僅将事情捅得全大隊都知道,還回來娘家叫叔伯兄弟們上門取讨公道呢?
那樣,呂平和他娘、他哥嫂,甚至是他家裡的那些小孩,還敢那樣欺負她嗎?
向春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蠢,明明隻要豁出去了面子,這樣的事情就能立刻解決,但她偏偏硬生生地忍了這麼久。
想想都虧大了……
而向遙接下來的話,則又讓她更加覺得,她早就該做出改變了。
向遙用十分笃定的語氣說道:“不要覺得女人挨婆家的欺負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情啊,他們呂家合家欺負一個嫁進來的媳婦,呂家的男人還背地裡打女人,凡此種種,應該是他們丢人才對。”
“被欺負和傷害的人,隻要能鼓起勇氣反抗,哪怕有人背地裡說什麼不好聽的,那也是那個嚼舌根的人有毛病。我相信在這樣的事情上,人們心中總還是有一杆秤的,不會好壞不分。”
向春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聽見了,她滿腦子都隻剩下了那一句“被傷害的人沒有錯,錯的是傷害别人的人”,這一句話反反複複地在她的腦海中萦繞,讓她産生了一種眼前一亮的明悟感。
是啊,她兢兢業業當一個好媳婦,老老實實操持家務,她有什麼錯?
該被打被罵被丢面子的,難道不是婆家那些平白無故欺負她的人嗎?不應該是無緣無故打女人的人嗎?
眼瞅着繞過這幾畝地,就要到達向家,向春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
她重新拉住向遙的手,仿佛握住了一顆堅定的心——
“遙遙,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