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輕快,像在講述一個美好的故事。
譬如灰姑娘出生在伯爵家庭,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
可後來她的母親死了。
“但是等到我回去之後呢。”
“其實我原來的日子沒有什麼好留戀的,跟現在也差不太多。”
“甚至有可能不如現在。”
她真情實意地歎氣:“我又會變成原來那個每天無所事事的人,每天無所謂地活。”
陸雲晟并不與她一起躺下,于是姜苡枝側頭,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所以陸雲晟,我沒法告訴我到底想不想回去。”
“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
好像總是這樣,在滿園的沉靜下,風輕輕拂過臉。
一個人靜靜聽着另一個人莫名其妙的長篇大論。
姜苡枝重新平仰起頭,與月亮面對面,使柔和的月光融進眼裡。
她不指望陸雲晟能夠給她答案。
也可能是因為這種問題根本就不存在答案。
“那便不想了。”
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和沙一樣一點一點流進耳朵。
就像是為了欲蓋彌彰,姜苡枝随手拿來片葉子遮住月亮。
或者是遮住眼睛——
“聽不懂。”
“你想過有這樣一天嗎,突然成了長公主,來到這樣一個地方。”
她搖頭:“當然沒有啊。”
“那即使你回去,說不定又碰到什麼意想不到的目标也說不準。”
樹葉被随手扔在地上,她一下子坐起來,面對面看陸雲晟:“你想我回去嗎?”
陸雲晟也不躲,隻把葉子撿起來放回到她手上。
“我想你不去想。”
姜苡枝扭過頭,聽不懂似的深吸口氣。
也可能是故意裝作不懂。
“依你的話,有目标是難得的事。”
“與其思來想去,倒不如珍惜這難得的日子。”
“至少現在難得。”
風蕭蕭地吹。
姜苡枝看他的眼睛,那是雙墨色的眸,在璀璨的星空下顯得格外亮。
是因為星星嗎?
四下沒有人影,隻聽見自然的聲音。
“好了,”姜苡枝看着遠方發呆許久,終于釋懷一樣地站起身,“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
話說完,姜苡枝不去看他的反應,隻顧着自己原路返回。
果不其然,對方三兩下就跟上她的腳步。
“既然長公主還在這,微臣同您說個這裡的習俗吧。”
姜苡枝揚着頭繼續向前走,默許他說下去。
“在這裡,生辰是不能說謊的。”
他的語氣不似質問,反而更像是朋友間的寒暄——
“所以對于想知道的事,長公主如今有答案了嗎?”
換做以往,姜苡枝一定會下意識地矢口否認,而後遮遮掩掩地問他怎麼知道。
可今天不一樣。
她停下前進的腳步,轉過身把臉湊到陸雲晟面前。
好像隻要距離足夠近,他就能夠透過眼睛看到她的心之所想。
“你猜猜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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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姜苡枝不再執着于注定無解的問題,轉而投身于眼下給予她信念的事——
順利帶月清璃回到淺涼。
之前的事讓她充分感受到蝴蝶效應的威力,于是姜苡枝決定這幾天哪裡都不去,隻等回國那天的到來。
可天總是不願随人意。
整日的無所事事讓時間變得格外漫長,姜苡枝求着白芷告訴她些有意思的事。
或許是環境襯托,總之那天白芷說上了頭,一下子脫口而出——
“對了,奴婢還聽說,恪甯公主興許不是真的恪甯公主。”
聽這些事的目的是消解苦悶,姜苡枝也因此不糾結于真假,隻将白芷的話當作故事。
可這個故事不一樣。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連忙拉住對方的手臂,開口詢問:“白芷,你還記得這是哪裡聽來的嗎?”
後知後覺意識到說錯了話,白芷的面色轉為恐懼。
可出人意料的,長公主并不是怪罪與質問的口氣,而是真正地誠心發問。
“奴婢也是聽人随口說的。”
為免隔牆有耳,她湊近些,姜苡枝也同樣識相地向她的方向挪——
“不過,據說恪甯公主背後有一紅字,可東鈴是從來不在身上刻字的。”
姜苡枝收回腦袋。
她當然可以不信。
她可以把這件事當作故事同樣地一笑而過,繼續等待回國那天的到來。
但如果,如果是真的呢。
随她回到淺涼的并不是真正的女主,與男主成親的并不是書裡的女主。
一切都要前功盡棄了。
姜苡枝走神許久,忽然猛地站起來,像是下定決心。
“白芷,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