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可避免地傳到皇帝的耳朵裡,使得人盡皆知。
他向姜苡枝作出承諾,一定會徹查此事。
姜苡枝:……其實她可以裝作不知道的。
事已至此,她隻能趴在石欄上回想那天老妪的話。
她說月清璃是因為風寒死的。
先前的回憶像是零散的珠子,一顆一顆落進腦海裡。
那天月清璃隻身一人擋住馬車的前路,為的就是求治風寒的藥。
那時的她被其他事占據了頭腦,沒留意在皇宮初次見面時月清璃一閃而過的驚訝。
更不會深入思索明明她們素不相識,月清璃卻對她算得上百依百順。
遲來的思索像線一樣将珠子穿起。
于是月清璃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也得到解釋——
她以為她知道。
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月清璃。
姜苡枝思索得沉浸,連身邊走近個人也沒有察覺。
耳邊突然傳來聲音,她确确實實被吓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來的?”
條件反射讓她幾乎快跳起來,又在看清陸雲晟的臉後重新趴回去,用手臂墊着下巴。
“明明是長公主太出神了。”陸雲晟坐下,與姜苡枝朝着相反的方向。
他遞給她什麼,姜苡枝低頭看,是一個耳飾。
“國師托微臣帶來的,說是長公主不小心落在府上了。”
姜苡枝下意識摸摸耳朵,隻聽見陸雲晟在笑。
她随手接過耳飾,似乎并不在意它的存在裡與否。
寒風呼嘯,她看着手掌耳飾中央的寶石折射出紫光。
“如果她真的是假的,事情會怎麼樣?”
聽上去像在詢問,可她沒有給陸雲晟留下回答的空隙:“東鈴會重新把谷源壩給淺涼嗎?”
陸雲晟側過頭,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那顆寶石很神奇,從不同的角度看,所呈現出的景象也不一樣。
“說不準。”
他起身又轉身,真正與姜苡枝肩并肩。
“畢竟用假公主與淺涼和親,的确是東鈴的不是。”
或許答案早就在出現了,隻是她不願意信:“你怎麼知道她是假公主?皇帝不是都還沒查清嗎?”
他聽起來是在笑姜苡枝的莫名其妙:“長公主不是也知道。”
從過去的某一天起,姜苡枝就不再執着于從陸雲晟的對話中尋找答案了。
可也正因為有了這樣的預設,陸雲晟接下來的話才顯得出人意料。
“東鈴人是不穿麻的。”
姜苡枝思索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把自己翻個面幾乎仰躺在椅子上,雙手不太在乎地展開。
“那我完蛋咯。”
陸雲晟低下頭就看見她一動一動,故作無所謂地語氣并不能提供足夠的力量關掉她心裡的水龍頭。
于是懊悔甚至絕望依然源源不斷地從她腦海中溢出來。
陸雲晟伸手,下意識想拍拍她的腦袋,又在最後一刻将手心的着陸點變為肩膀。
“你也不是姜苡枝,我不是也沒見誰完蛋。”
“這哪裡一樣。”
陸雲晟不再說話,收回手,臉上依舊帶着笑,倒有幾分安慰的樣子。
像是有多動症,姜苡枝又一次站起身,擡起頭以對上陸雲晟的眼睛。
“既然我已經完蛋了,可以麻煩你大發慈悲解決一下我的疑惑嗎?”
陸雲晟挑眉,像是沒聽懂她的話。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為了生存,大鳥忍着嚴寒從巢穴中飛出來覓食,此刻正停在不遠處的草坪上。
滿地都是皚皚白雪,像是注定着它将無功而返。
“不要裝不知道。”
姜苡枝永遠不會忘記那天的情形。
老妪像話劇演員一樣表演完台詞後下場,隻留她一面錯愕,一面巧合地留意到國師一閃而過的表情——
她在胸有成竹地笑。
今天的陸雲晟似乎格外地好說話,他甚至沒有掩飾,直截了當地便将她想知道的答案說出來:
“長公主不是知道嗎,淺涼多的是好戰派。”
“汝甯公主同我們回去,隻有死一條路等着她。”
“我不會讓她死的。”
幾乎是脫口而出之後,姜苡枝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話有多可笑。
可是月清璃已經死了。
偏偏陸雲晟并不掃她興,彎下腰與她平視,“可他們的手段是長公主想不到的。”
“但這是欺君,”她的聲音輕下去,“現在擺在她面前的不是死嗎?”
回家無望的事實在此刻都被她抛在腦後,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月清璃住的地方叫聞崗,在東鈴人眼中,那裡是災厄之地,因此不會有人去。”
“皇宮的人更不會願意去。”
“所以即便她死,皇帝也不會得到消息。”
“可就是這樣,皇帝突然派人來召她回宮了。”
太陽逐漸落下去,隻剩下一層光暈被遠處的山遮得若隐若現。
“他召的不是月清璃。”
他的語氣冰冷,卻偏偏在陳述事實。
“是能作為質子到淺涼的東鈴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