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撫上那人的臉,面目柔和得就像是普度衆生的神女,可說出的話卻不然。
“可是該看的不該看全都被你看見了,你叫我如何放過你呢?”
或許是覺察到事有轉機,梅花立馬接話:“在下什麼都沒看見!待出了這裡,在下定把長公主的樣貌都忘得一幹二淨!”
隻聽到姜苡枝輕笑一聲,不知道是同意還是嘲諷。
“好啊。”
沒等到梅花磕頭跪謝,姜苡枝就繼續說下去:“可就這樣讓你走,我豈不是太沒有保障了。”
“這樣吧,”姜苡枝回身重新坐下,“你把舌頭留下來當做抵押,我便答應讓你離開,怎麼樣?”
梅花身子顫抖,卻不敢說一句話。
姜苡枝并不着急,随手拿起旁邊的果子擺弄。
青提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姜苡枝将它放到眼前,正好擋住梅花的頭。
“我已經給你選擇了,”她的語氣開始透露出不耐煩,“是要命還是要舌頭?”
梅花的聲音也顫抖,幾乎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可姜苡枝還是好脾氣地于音中拼湊出完整的意思。
他說他要命。
姜苡枝沒笑,側頭看始終站在一旁的白芷。
她叫她的名字。
白芷卻也同樣支支吾吾,始終不敢上前一步。
不可思議的,姜苡枝對此并沒有說什麼,反而重新看向右側。
“紫竹。”
名為紫竹的侍女上前,不懼梅花惶恐的眼神,伴着他的哀嚎将舌頭拔出。
鮮血順着脖子一直流淌在地上,可她依然活着。
梅花生怕姜苡枝會再反悔,不敢弄出一點動靜。
姜苡枝再次看向白芷,“白芷,去将這舌頭剁碎了,倘若明日我沒看到你的成果,便隻好拜托你去陪他了。”
白芷顫顫巍巍地接過紫竹手中的東西,梅花也同樣顫顫巍巍。
他聽出了姜苡枝的言外之意,劇烈地掙紮起來,使鐵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
可現在的他卻連說話都做不到。
“我本來是打算放你走的,可我忽然轉念一想,即使不能說,你還是可以比劃啊。”
姜苡枝再次上前,彎下腰居高臨下地看他。
青提被她不容分說地塞進梅花嘴裡,其上均勻地染上血迹,姜苡枝又逼迫他整顆吞下去。
而後不由分說地捂住他的嘴。
她的神色淡淡,語氣尋常得一點也聽出來她在決定别人的生死。
“你若是真心想走,我還得麻煩紫竹剜去你的眼睛,砍掉你的四肢。”
他在手下劇烈掙紮,卻始終無法擺脫姜苡枝的控制。
“這樣活着同死人有什麼區别啊。”
她終于松開手,看着身下的人奄奄一息。
“我這一生做過不少成人之美的事。”
她拍拍他的臉,幾乎或許是天氣寒冷的緣故,幾乎快要冷冰冰。
“今日又要加上一樁了。”
手起刀落,滾燙的鮮血飛濺到她臉上。
幾乎是同一時刻,姜苡枝從床上驚醒。
她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腦中止不住回想着可怖的夢境。
在夢境中,她先作為姜苡枝,卻又在最後一刻忽然成為梅花,感受脖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窗外的月亮大頭被遮蓋住,隻留下一輪細小的彎弧。
從前老師教他們仿寫比喻句,她學着别人的樣子,随波逐流一樣地在作業本上寫下月亮像小船。
那時的她甚至從來沒注意過月亮。
可現在不一樣。
如今她擡頭就可以親眼所見,于是比喻句也有所修改——
月亮更像是鐮刀。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夢。
而是邏輯自洽下原先的姜苡枝所經曆的往事。
要分的這樣清楚嗎,明明原先的姜苡枝也同樣是她。
别再自欺欺人了罷,雲依。
房間彌漫着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姜苡枝的兩隻手心都感到黏糊糊。
縱使外面溫度很低,縱使湖水幾乎将要結冰,姜苡枝仍然穿着單衣就沖出去。
她妄圖把污穢洗幹淨。
兩隻手都被浸泡到極寒的湖水中,像是無數把小刀劃破皮膚,直戳進血肉當中去。
可姜苡枝隻是坐在岸邊,任憑湖水流過她的手心而後又逝去。
潺潺的流水依然清澈務必,并沒有因為她的舉動而發生任何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知道雙手變得通紅甚至失去知覺,姜苡枝才終于把手擡起。
夜已深,月亮成了此時此刻唯一的光源。
她攤開雙手對着月亮。
手心紅色的血迹依然存在,甚至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醒目。
她早該料到。
湖水是根本不足以洗淨這種程度的罪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