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幾乎黑透。
沒等到白芷把話說完整,姜苡枝就連忙起身瘋一樣地往攝政王府沖。
崔思道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也立刻去追她。
攝政王府安靜得不像話。
一切都顯得有些詭異起來,姜苡枝在門口向裡望,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她繼續向裡去,直到看見宋無渡垂下的手,看見他幾乎蒼白的面容。
或者說遺容——此時的他已經安詳地閉上雙眼。
他床邊的人并不多,但已經是他世上所有的親人。
姜苡枝隻看了一眼,便轉身跑出王府。
那時的崔思道才剛剛趕來,隻來得及看見姜苡枝低着頭從她身邊跑過去。
“姜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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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廣的橋上隻有她一個人。
微小的雨滴足以在湖面留下蹤迹,但眼淚卻不能夠。
姜苡枝撇着嘴揉揉眼睛,自欺欺人地将眼淚的來源歸為回家無望的悲痛。
“你能不能說句話啊。”
她不再像從前一樣在意他人的目光,于是故意将聲音放小,好在别人眼裡看起來不那麼像自言自語。
這次的她幾乎是放聲喊。
“你能不能和以前一樣突然,”姜苡枝抽咽一下,“突然告訴我其實還事有轉機任務沒有完全失敗啊......”
琉璃如她所願開始閃爍,卻遲遲才開始發出聲音。
“可任務确實已經失敗了。”
原先的眼淚剛流到臉頰,便又有新的淚珠滾下來,姜苡枝并不去管。
“我也認輸了,他們注定是要be的。”
琉璃再次陷入沉默,許久後才重新開口,語氣顯得異常平靜:“所以我要走了,我要去過我自己原來的生活了。”
“雲依。”
這是姜苡枝最後一次從别人口中聽到她原來的名字。
“你也好好成為姜苡枝吧。”
閃爍的光忽然變得持續,于琉璃内彙聚成幾乎稱得上明亮的藍點。
姜苡枝看着藍點逐漸變大,而後脫離;琉璃漂浮在空中。
之後驟然向湖中飛去,霎時消失在水面。
幾乎是昏了頭腦,姜苡枝想要阻止琉璃的離開,便不假思索地想要翻身到深不見底的湖中去。
忽然間,有人将她狠狠往橋面一拽。
她與身後那人一同重重坐在地上,因為有所緩沖,姜苡枝并沒感覺到有多疼痛。
“你瘋了!”
是陸雲晟的聲音。
他的手臂橫過來,将姜苡枝整個人禁锢住,好讓她無法掙脫開再去做什麼跳河之類的蠢事。
“我算過了你是要活到百歲的命,那就一定是要到百歲的,若是違抗天命,你是要......”
話說到這裡就不再繼續下去。
他注意到面前的後腦勺深深低下,伴随着肩膀抖動,一抽一抽。
是姜苡枝在哭。
陸雲晟連忙松手放開她,嘴上說着道歉的話:“對不起,我方才都是騙......”
“陸雲晟。”
話還沒說完,姜苡枝就突然開口打斷他。
她幾乎是啜泣中夾雜着些并不清晰的話。
事到如今,姜苡枝還是幾乎固執地相信那個理由。
“我回不去家了......”
陸雲晟并不說話,隻看着姜苡枝低下頭,将整個腦袋都縮進腿彎,好讓人看不見她的臉。
即使他本來就看不見。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久到真正夜深人靜,漫漫天地放眼望去隻能夠看見他們兩個人的身影,久到太陽幾乎要再次升起。
姜苡枝才終于慢慢擡起頭。
她像是失去魂魄一樣愣神一會,之後滿不在乎地将眼淚一股腦擦在衣服上。
長久地哭使說出的話都染上鼻音。
“對不起啊。”
四周無人,話明顯是對陸雲晟講的,偏偏姜苡枝并不看他。
“放心吧,我不會死的。”
或許連此時的姜苡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換做從前,姜苡枝想到的确都是破罐子破摔,一死了之。
這次率先出現在腦海中的念頭卻是就此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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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據太醫的話,宋無渡其實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以醫治,于是為了避免徒增更多人傷悲,他選擇瞞下此事。
像是預支到死期将至,他早早留下遺書,也使得葬禮之類的身後事得以有條不紊地進行。
作為前來和親的王妃,即使如今攝政王已然西去,月清璃仍然不能夠回到東鈴。
時間總具有出人意料的魔力,能夠将原先以為永遠過不去的痕迹一點點磨平。
于是一轉眼半年過去。
爐子正冒着源源不斷的白煙,姜苡枝一邊看裡面被烤得通紅的紅薯,還不忘把手靠過去取暖。
冬天的蜜薯散發出甜絲絲的氣息,姜苡枝滿意地拍拍手,開口向身邊的白芷:“白芷,等一下我們兵分兩路,拿幾個給崔思道他們送去。”
無人應答,姜苡枝轉過頭,發現白芷不見了蹤迹,于是她換另一個人打聽:“白芷呢?”
那人剛想開口,白芷就從大門的方向重新出現在視線中。
她看上去有些着急。
“長公主,陛下想讓您到禦書房找他一趟。”
品嘗紅薯的計劃不得已被暫時擱置,姜苡枝應聲去往禦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