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苡枝自以為猜到他的用意,便也站在原地沒動。
他的手上沾着血,衣角上也有。
樹上忽然落下一片葉子,正好在姜苡枝面前飄來飄去,遲遲落不到地上,也使她将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她隻看見不遠處的火把,在此刻好像是跳動的心髒。
“好久不見了。”
姜苡枝覺得這話莫名其妙,直到染血的面具與樹葉一同落到地上。
“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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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消息太滞後,可暴君終于下位這件事,還是在晚上便傳遍大街小巷。
可治安不是一天就能夠改變的,于是在今晚,人們還是隻敢在家中獨自歡呼。
街上仍然沒什麼人,倒是能夠聽見沿街屋内的竊竊私語。
姜苡枝在前面快步走,陸雲晟隻始終跟在身後,并不到前面來。
她自始至終沒回頭,卻在大步踏進住處後沒關上門。
算得上匮乏的表達能力讓姜苡枝甚至描述不出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感覺。
她應該生氣嗎,他竟然悄無聲息地騙了自己這麼久,甚至還換了個身份淡定自若地同她扯謊。
可是陸雲晟還活着。
那她應該開心嗎。
姜苡枝也不懂,于是這些一連串的不明白在此刻彙做别扭的話,她轉過身,眼睛卻不去看他——
“你是去學什麼起死回生的巫術了嗎?”
她的語氣淡淡,在看見陸雲晟準備開口時忽然向後退。
“閉嘴,不想聽你說以前。”
于是陸雲晟把話收回去。
知曉自己有錯在先,陸雲晟難得不與她嗆聲,隻擡起手想說什麼,又終于放下手。
“你早些休息罷。”
姜苡枝看他說着便打算走,下意識地連忙拽住他的手。
這一舉動結束,身體的支配權才重新被交還給大腦。
“你有毛病吧......”
姜苡枝弱弱開口。
“一個你,一個宋無渡,你們是都學過什麼起死回生的魔法,還是覺得騙人好玩。”
她覺得自己由兩個小人構成。
一個小人在心裡說他是事出有因,他當然有自己的苦衷,宋啟明想要他的命,所以他這樣躲過去。
可另一個小人卻一直說,無論如何,他就是騙了你。
姜苡枝的腦子亂的很,根本弄不清誰對誰錯,于是她想聽陸雲晟怎麼說。
但面對她的斥責,陸雲晟卻并不辯駁。
“對不起。”
這樣看起來,像是後面的小人占了上風。
“你老是這樣,什麼事都覺得自己就可以,什麼都不和我說就覺得我沒有你會更好,你......”
眼淚在此刻像是變成一堵牆,使姜苡枝沒法将面前的景象看清楚。
太丢人了。
于是她低下頭試圖不讓陸雲晟看見,卻使眼淚沒了阻擋而立時掉下來。
她隻盯着地上四方的磚,卻依然能夠感覺到面前的陰影忽得沉下去。
是陸雲晟彎下腰,用沒被血沾上的地方替她把臉擦幹淨。
“錯了。”
好吧,果然還是第一個小人獲勝。
得到答案,姜苡枝幹脆丢人丢到底,一頭撞到陸雲晟胸口,又一股腦把眼淚全擦在他身上。
他還說不會武功,結果卻在現在被這麼忽然一撞,連退都沒退一下。
姜苡枝把整張臉都遮住,說出來的話你因為哭過而帶上明顯的鼻音。
“閉嘴。”
晚上的院子太安靜,姜苡枝吸吸鼻子,隻聽見頭頂傳來輕輕的笑,“我沒說話。”
“.......”
理不直氣也壯,她話頭一轉,故意将語氣放兇——
“再敢騙我你就完蛋了。”
聽起來像是威脅。
“嗯,不會騙你了。”
他像是聽不出姜苡枝的威脅,也可能是将威脅照單全收。
眼下,她也無心去探究。
陸雲晟比姜苡枝高出一個腦袋還多,當下這種情況,他隻能夠看見她的頭頂。
陸雲晟一直沒向後退,但也隻站在原地不回抱她。
姜苡枝當然注意到。
他總是這樣,姜苡枝想,陸雲晟害怕她害怕。
“你身上一股血味。”
剛哭過悶悶的鼻音,配上姜苡枝故意做出的抱怨語氣,陸雲晟沒懷疑,隻下意識準備向後退。
偏偏姜苡枝不知道什麼時候用手抓住他的衣服,兩個人隻能夠堪堪分開一點距離。
方才的哭當然不是假裝,以至于陸雲晟能清楚看見姜苡枝的眼眶在此刻還發紅。
睫毛因為沾上眼淚而顯得濕漉漉。
姜苡枝正擡頭這樣看着他。
無論怎麼避免,剛才那樣總歸給她的衣服也染上些淡淡的血迹,于是沒想是否合時宜,陸雲晟準備開口說些抱歉的話。
可沒來得及開口,他先看姜苡枝踮起腳。
雲霧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散去,現出皎潔的月亮。
月光灑在她身上。
眼眶的濕熱蔓延到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