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姜苡枝會在他死之前離開。
可計劃又一次趕不上變化,在宋無渡假死後,他聽見姜苡枝哭着說她回不去家。
那晚的天太黑了,以至于陸雲晟沒法看清姜苡枝的臉。
他也同樣沒法再像從前那樣。
姜苡枝得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隻有和他撇清關系,她才能活下去。
事情終于繼續按他預想中的發展,直到那天她找到他,說皇帝要她嫁給臣下。
當然是作為眼線。
陸雲晟已經料想到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便在姜苡枝終于忍不住說出半年的疑惑後,說出幾乎令人不解的話。
“你的命隻在自己手裡,也隻有你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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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苡枝照例在椅子上靜坐一會,算是迎接新的一天的儀式。
“那便麻煩你交給她了。”
是陸雲晟的聲音。
她沒多想,直接起身出去,推門的聲音使不遠處的兩個人都向她看過來。
姜苡枝不以為意,隻看見侍從停住一會,将東西重新還給陸雲晟,之後便離開去。
連姜苡枝自己都沒辦法說清楚她現在和陸雲晟算是什麼關系。
在談戀愛?好像不算。
和之前一樣?倒也不是,至少她知道他和自己互相喜歡。
或許是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他依然戴着面具,隻露出雙墨色的眸子來。
而那眸子此刻正向她看過來。
姜苡枝難得沒躲,隻在原地等他過來,餘光看向他手裡的布花。
“你還真是沒怎麼變。”
陸雲晟語氣如舊,就像是一年的時間消失,這隻是個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早上。
作為丞相的陸雲晟來給長公主送東西。
他将布花放到姜苡枝手上:“愛落下些東西。”
聞言,姜苡枝并不太意外,反而反問他:
“可你不還是送過來了嗎?”
陸雲晟隻是笑着看她,不開口回答。
“我不會走的。”
明明人與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可姜苡枝隻覺得在此刻莫名地知道了陸雲晟心中所想。
或者說是猜,她猜到陸雲晟的顧慮。
果不其然,對方聞言微皺起眉,“可宋無渡活着。”
陸雲晟這種人,能知道或推測到什麼東西都不意外。
關于她回到自己世界的途徑也是同樣。
“我知道,但是早就沒用了。”
自出生起,她的父母便沒有過過一天平淡的日子。
她先是被扔給保姆,又在争奪家産時被接回來。
雲依坐在餐桌前,看着父母冷着臉默不作聲,又忽然因為一些小事便準備大打出手。
不會有更煩人的事了,她想。
直到偌大的餐桌隻剩下她一個人,他們不定時回來,順便帶來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雲依看着他們假裝恩愛,假裝愛她。
好吧,還是有更煩人的事情的。
于是以後的姜苡枝終于明白,無論宋無渡死或者不死,她都是注定回不去的。
她因為利益出生,在嫌惡中生活,終于伴着争吵聲離開那個世界。
她是根本寫不出愛的。
“你不要自我感動啊,我留在這裡就和我想天下太平一樣,單純隻是想活得舒服一點而已。”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真假參半的欲蓋彌彰,可事實是她的确這樣想。
“可是我還什麼都沒想。”
面具攔下姜苡枝打探的眼睛,于是陸雲晟将它摘下來。
他面色帶笑,現出久違的調侃模樣。
“……沒想最好。”
姜苡枝被他這樣一句話打斷思路,擠牙膏一樣的才繼續開口說話。
陸雲晟在此刻不動,隻等她繼續說。
他當然知道她還有話說。
姜苡枝這樣想,幹脆咬咬牙破罐子破摔——
“那個,我是通知你啊,反正我們現在算是談了的。”
話剛說完她就立馬閉上嘴,隻覺得全身的血正慢慢向上湧,使空氣都變得燙起來。
姜苡枝低頭,故意不去看陸雲晟的反應。
雖然如此,她依然将耳朵豎得仔細。
對方的回答也确實不失她所望。
相比于姜苡枝的窘迫,陸雲晟倒像是真的發自肺腑地提出疑問:
“什麼叫談?”
姜苡枝腦子忽然空白,尴尬地絞絞手指,覺得離譜又合乎常理。
忘了他雖然腦子活絡,但歸根結底還是個古代人。
于是姜苡枝努力按下燥熱,強迫自己思忖如何解釋,卻忽然被對面拉了拉手。
這力氣實在算不上重,可姜苡枝還是被拉得向前一步。
“這樣?”
有手臂碰到她的背,又像是隻虛虛環住。
她隻看得見陸雲晟了。
但姜苡枝又很快低下頭,将整個腦袋都埋到他胸口,好擋住自己的臉。
她的聲音也因此而變得沉悶——
“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