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補充,“還有宋無渡。”
姜苡枝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人,自始至終沒什麼表情。
于是陸雲晟來拉她手,将她放到腿上坐下。
姜苡枝攬住他脖子,聽他繼續說:“他說太子年紀尚小,封了宋無渡為攝政王,好在朝堂輔佐他。”
“你呢?”姜苡枝難得俯視他,她低頭看他眼睛。
陸雲晟握住她手。
大拇指像無意識似的摩擦過,好像給她穿上件羊毛的大衣。
陸雲晟也回看她的眼睛:“他告訴我,宋啟明不是真正的皇帝。”
先帝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幾乎算是奄奄一息,似乎下一秒便要駕鶴西去。
他将陸雲晟叫到面前。
所剩無幾的時間讓他隻能夠開門見山,他忽視陸雲晟眼中的不解,說宋啟明不是真正的天子。
“與你一樣,你也不是晚園的親生孩子。”
“您知道。”
他将兩件事混在一起。
皇帝隻微微點頭,說出的話帶着濃重的氣音:“太子為一個南辰人所生,待朕發現他的身世,事情已然過去八年有餘了。”
這次的姜苡枝不掩蓋心中疑惑,“那他不去找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陸雲晟把視線轉到别處,他看太陽逐漸落下去,月亮又升起。
二者交替,卻又在某個時刻出現在同一片天空裡。
那時的他也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說這算是天意。”
陸雲晟用當時先帝回答他的話回答姜苡枝。
“他們被調換時,淺涼還叫做春桑。”
他的語氣沉沉,像在說什麼久遠的故事。
“他說兩個身份差不多的平民被認錯,那便是他們的命。”
那時的先帝幾乎已經油盡燈枯,隻因為有事情未交代清楚而憋住一口氣。
“朕本打算把這件事帶進墳墓,可終于不行。”
“這世上太多變數,總得留着東西為後人做變數。”
“孩子。”先帝的手在空中虛握起又放下,他難得不叫他陸相。
陸雲晟的所作所為所想總與他的年齡不相襯,讓人時常感到不合年紀的心計。
該說是心計罷。
可他在此刻隻稱他為孩子,好像他們不是帝王與丞相,隻是前輩對晚輩。
“如今朕将這秘密交給你。”
一同陸雲晟在此刻将這些話講給姜苡枝聽。
“後來宋啟明發現了,所以他要殺你,對嗎?”
姜苡枝始終沉下臉,看不出來一點生氣。
風把頭發吹到眼前,陸雲晟替她拂開,“不全是。”
東鈴刺殺出自宋啟明之手的事情被他故意掩蓋去,“他想稱霸天下,靠戰争開疆拓土。”
“可這樣淺涼沒法長久,淺涼百姓與他國百姓的安定也沒法長久。”
“我與他道不同,”他捏捏姜苡枝的手,好像在說什麼睡前故事哄她睡覺,“為了野心,他當然要殺我。”
“況且,他不認為我真的會随天意,讓一個未流着先帝血的人做皇帝。”
“那你會嗎?”
在此情此景下,這問題顯得無厘頭。
可她的神色認真,語氣也顯得認真,好像并不糾結什麼前因後果。
這問題問得是陸雲晟,但也同樣問給她聽。
你會信嗎,雲依?
“我從前在北陌,連皇帝姓甚名誰,面貌如何都無從而知。”
“所有人都生活,為往後的生活而生活。”
“天下是他們的天下,不是帝王照拂他們,而是他們推舉帝王。”
“帝王與他們都不算血脈相連,同先帝也不算什麼必須的事了罷。”
天終于徹底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