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說得都是實話,但暹星仍舊聽出話語中暗含的貶低,像他入學面試時那兩個一同面試的人的态度,明明什麼也沒說,卻好似什麼也說了。
暹星才意識到尤安是看不起這份工作的,他不認可這份工作的價值。
尤安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下意識向前一步,卻見暹星猛地後退,他收回自己想觸碰暹星的手,擋在身後指甲狠狠攥進肉裡。
他軟了聲音,“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暹星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哽咽,他使勁忍住鼻腔的酸澀,但眼前仍舊一片模糊。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看不起我的工作,也看不起我。”
暹星背過身,對着朦胧夜色,狠狠地吸着鼻子,他沒有這樣哭過,此刻背部一聳一聳,差點哭得喘不過氣。
尤安對着他的背影,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自己的話會讓暹星産生這樣的誤解,此刻看暹星如此傷心,他心裡更不好受。
“暹星,你聽我說。”
他握住暹星一邊的肩膀,試圖讓暹星轉身面對他,但被暹星狠狠拍掉手背,尤安沒辦法,隻能揍到暹星面前,見暹星還想躲開,他極快地按住暹星兩邊的肩膀,桎梏住他的動作,迫使他直視自己的雙眼。
“人活着不能隻看眼前,你現在也許覺得這份工作很好,但過一年呢?過五年呢?甚至是十年以後呢?你能夠一直在酒吧當服務員嗎?”
暹星想為什麼不行呢?他可以靠薪金養活自己和尤安,這還不夠嗎?
尤安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打斷道,“你不需要立刻回答我。”
他直視着暹星通紅的雙眼,水光洗禮過後更透亮的瞳仁,睫毛被淚水沾濕,變得濕潤,眼下的一抹薄紅随着抽噎蔓延至臉頰、脖頸,暹星在他的手下,如此單薄地抽泣,像是無助的流浪貓兒。
尤安靜靜地等待他的平靜。
“你想想,難道你沒有比當服務員更大的夢想?那也許是你一個人無法實現的,但你還是想去做。”
尤安的眼睛和他的聲音一樣柔軟下來,那抹金光不再冷厲地好像能刺穿人的皮膚,他的眼中倒映着暹星,好像暹星一個人就能裝滿他的瞳仁,暹星在這樣的目光下慢慢停住哭泣,胸膛仍舊起伏不定,但他沉溺在目光中。
尤安的聲音好似穿透時空,“那是你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不做的話,你的人生永遠不會獲得真正的開心。但是,成功做好某件事需要積累,你必須有所抉擇。”
暹星想這樣的事情自己有的,他想...找到親族,想參與設計出貓型機甲,想機甲流傳于世。
尤安循循善誘,“如果你一直當服務生,工作占據了絕大部分時間,你怎麼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在尤安難得柔和的聲線中,暹星想,也許自己誤會了尤安,尤安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
但是,這真的沖突嗎?
暹星想,不工作的話,那自己又能做什麼去實現自己所謂的夢想?
他想不明白。
但在人類溫暖的目光中他敗下陣來。
暹星舍不得尤安為他擔心,雖然仍舊氣惱于尤安自作主張的決定,但如果是為了自己好...那也不是不能忍受。
他偏過頭,“那...你也不能不和我說就和方老闆辭了職。”
“對不起。”
尤安道歉地幹脆利落,“我的錯。”
他目光誠摯,“我太緊張你的情緒了,我害怕你讨厭我。”
尤安很少說這樣直白的話,暹星轟地紅了臉,他自己說起這些直接的表露心迹的話時倒是直爽,但面對尤安的直接,竟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沒...沒關系。”
暹星心軟,“以後不要這樣就好了。”
“嗯,不會了。”
尤安知道暹星最心軟,也最會利用暹星的心軟,他自上而下仰望暹星,長而翹的睫毛讓暹星輕而易舉想起剛撿到尤安時的狀态,“那你會讨厭我嗎?”
人類這樣可憐地凝望着暹星時,暹星如何能說出讨厭,“不會的。”
尤安忍不住埋頭在暹星的脖頸中,誰也不知道在他笃定的外表下掩藏的害怕。
他真的怕暹星因此厭惡自己。
暹星的身上如此柔軟,肩頸的弧度如此合适,好像他本該埋身于此。
似乎有什麼溫熱的觸感從暹星的頸部一滑而過,暹星忍不住一顫,他一下推開尤安的臉,“你你你...”
然而,尤安的目光清明澄澈,絲毫看不出做了什麼。
暹星忍不住懷疑自己感受錯了。
尤安問,“怎麼了?”
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暹星隻得搖頭,“沒事。”
卻沒看見尤安微微彎起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