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曾想過原來此路不通,還可以走另一條路。
這場蹴鞠比賽,他用心良多,但現實卻給他的一腔熱血潑了盆冷水。
無論是摯友的背叛,還是秩序的崩壞,都讓他體驗到人心險惡,世道不公。
更何況今日駱雍對他下了死手,他為何要仁慈,為何要屈從。
正如阿姐所說,兵不厭詐。
大不了東窗事發他自己一個人扛,總好過日後想起來憋屈。
何不率性一回。
霍珣忠于自己的想法,認真地說道:“想。”
霍令儀粲然一笑:“那好,阿姐一定會幫你,你和徐明,再加上我,還差兩人是嗎?”
“嗯。”
“那我再給你招兩員猛将,放心,都是自己人。”
三人又講了一會話,眼看時候不早,打算分道揚镳,各回各家。
霍珣折回蹴鞠場取回自己的書箱,霍令儀站在場外等他。
越少珩不知為何沒有離去,陪在她的身側。
廣場無遮蔽,日光直曬到二人身上,曬得人睜不開眼,須得以手遮擋才覺得眼睛舒坦些。
越少珩看了眼碧藍蒼穹,浮雲飄過,又被風吹散。
他冷不丁問了句:“你打算找誰?”
霍令儀反應片刻,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方才談話間,她一直沒說那兩個人是誰,霍珣不知道可以理解,但越少珩應該早就能猜到了吧。
“還能是誰,當然是盛娴和郭信回夫婦二人,當初在崇文館,踢得最好的除了我,就他倆了吧,他們成了夫妻,默契比普通人高,正所謂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妙啊。”
霍令儀過去是很不看好這一對的。
盛娴是她閨中密友,而郭信回是長公主次子,越少珩與長公主乃一母同胞的姐弟關系,舅侄年齡相近,關系自然親密。
她和越少珩不和,盛娴作為她的姐妹,自然同仇敵忾。
隻是不知道二人私下怎麼走到了一塊。
盛娴告訴她這個事的時候,她還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們到底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還把她瞞得死死的?
兩年過去,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她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因為盛娴的緣故,她對郭信回也有了些改觀,從前覺得他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纨绔,但成親後,得了份禦前的差事,人也穩重了許多,而且前途無量。
霍令儀蓦然回首,發現自己還是很懷念當初在宮裡上學的日子。
雖然每日要點卯早起,還要背書練字,但和一群人待在一塊念書玩鬧的日子,比如今孤零零的待在家裡好多了。
越少珩能猜到盛娴,卻沒想到就連郭信回也有一席之地。
被她無視也不是一回兩回,越少珩過去并不在意,更不屑參與其中。
但今時今日,此時此刻,被她排除在外,他胸腔處莫名湧起鼓噪的郁氣,整個人憋悶不已。
這是為何?
盛娴也就罷了,她跟郭信回就很熟嗎?也不怕郭信回嘴巴不嚴,在禦前抖落出去。
越少珩心頭燥郁,冷冷出言諷刺:“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崇文館中踢得最好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你了?自封的?”
霍令儀又被他戳穿,暗中吐了吐舌頭,真是半點便宜都不許她占了是不是?
要真論誰的蹴鞠技藝高,她不得不承認還得是身邊這位。
先帝在時,常在宮内開展賽事,不管是皇子,臣子,宦官,宮女都可以組成隊伍。
他們崇文館也有一支小隊,越少珩便是隊伍的首領,大夥都聽他排兵布陣。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下場,她那時還以為他隻曉得紙上談兵。
直到對上那群不可一世的皇子隊。
那可是先帝親自教導的皇子,在皇宮裡打遍無敵手。
一方面有讓球的嫌疑,但另一方面他們受教于名家,技藝确實高超。
有些皇子眼高于頂,老早就瞧不上他們這些世家孩子,于是揚言要打個十比零,挫挫他們銳氣。
于是越少珩跟幾位玩得好的世家子弟們一起下場了。
全場溜着皇子跑,最後等他們氣力耗盡,才如入無人之境般,将蹴鞠踢進風流眼。
比賽結束,竟是崇文館打出了十比零,把幾位皇子氣得臉都青了。
越少珩拿了頭彩,炫耀一般對他的幾個兄長說:“我還沒出力呢,幾位皇兄就不行了?也不用這樣讓着弟弟我,萬一惹父皇懷疑你們的能力,就是弟弟的錯了。”
年僅十三歲的越少珩模樣出奇的漂亮,别的少年在這個年紀還有嬰兒肥,而他卻身形挺拔,清隽秀雅,仿佛沒有中間的過渡期。
他那幾位樣貌平平無奇的兄長跟他站在一起對比,可謂相當慘烈。
金尊玉貴的皇子,在他面前黯淡無光,像群陪襯的路人甲。
崇文館裡很多世家小姐私底下都喜歡讨論越少珩,十句裡有八句與他有關。
但越少珩平日裡孤傲,鮮少與人談及自己,因而那些八卦的東西很多都是杜撰出來的,隻有大家親眼所見的才是真的。
比如那些皇子們相當排擠越少珩。
這也是為何越少珩不被皇子隊接納的緣故。
之前她還不懂,等這幾人站一塊的時候她就懂了。
鴨群中混進一隻優雅的天鵝,如何不自慚形穢。
那時候越少珩就已經是蹴鞠隊裡的佼佼者,這麼些年過去,應該更上一層樓了吧。
霍令儀輕輕咳嗽一聲,解釋道:“都是小喽啰,殺雞焉用牛刀,該不會景王技癢,想毛遂自薦吧?”
腦子裡電光石火,她忽然捕捉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今日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
雖然她不知道越少珩出于什麼緣故告訴她這個消息,但後續商議的事被他知曉,實在是失策。
早知道她就先忍一忍,私下再問阿珣好了。
事已至此,要不要把越少珩也拉下水,大家同坐一條船,總比他隔岸觀火強。
霍令儀斟酌道:“景王要是想,那我……”
越少珩打斷了她的話:“不必,我才沒那閑工夫。這種沒腦子的蠢事也就你能做得出來,别拉我下水,本王沒興趣。”
“……”
越少珩說罷,大步流星,拂袖而去,徒留霍令儀在風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