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離開,就看到一道明黃色身影從禦書房宮殿裡走出,太監宮女齊齊跟上,浩浩蕩蕩一群人往翊坤宮走去。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霍令儀咬了咬牙,準備跟上去。
脖子一熱,竟然被人生生擒住!
霍令儀僵着脖子扭頭,就對上越少珩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他提着她纖細脆弱的後頸,将人按到自己面前,冷冽的沉香氣味迎面送來:“鬼鬼祟祟在宮裡亂跑,嫌命長了?”
霍令儀慌忙擺手解釋道:“我沒有,我隻是誤闖。”
越少珩噙着笑,惡劣地吓唬她:“那些侍衛可不聽你的解釋,以前有個刺客混進宮裡扮作宮女行刺,還沒近前,就被侍衛一槍捅穿,血流滿地,你這樣尾随,還沒見到皇兄,侍衛就發現你了,你也想嘗嘗長槍的滋味?”
霍令儀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大錯。
以往面見聖上,聖上對她和顔悅色,她一直覺得聖上仁慈,對她有幾分小輩的疼惜,卻沒想到後果竟是這樣嚴重!
霍令儀扁着嘴,杏眼圓睜,可憐兮兮地說道:“我不想!我知道錯了,你别吓我!我夜裡要做噩夢的!”
越少珩眸中笑意漸深,松開了手,眉眼懶懶散散地搭着:“那你要見我皇兄做什麼?一會宴席要開了,别誤了時辰。”
霍令儀踟蹰道:“我……我想找聖上說清楚我倆的事,免得他誤會了。”
越少珩挑眉,扭了扭手腕:“我倆能有什麼事?”
霍令儀猶豫再三還是和盤托出:“郭信回告訴盛娴,聖上有意要給我們倆賜婚,盛娴好心轉告我,我尋思,這可怎麼能行!我就想着趕緊在聖上做出決定之前制止,說清楚我倆清清白白,可千萬不要亂點鴛鴦譜,誤了你我。”
風未至,樹先動。
微風被推波助瀾,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鼓動變成了烈風。
淩冽的風浪席卷起平靜的樹葉,制造層疊波瀾。
波濤翻湧,久久不能平息。
細碎浮光透過樹間罅隙灑滿二人肩頭。
廣袖由狂風吹得烈烈作響。
霍令儀被風迷了眼,不禁伸手擋住。
耳畔傳來越少珩低沉的聲音,“你不願意嫁給我嗎?”
有風吹過,聲音似乎變得很缥缈。
霍令儀擡頭看他,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像是看見鬼一樣看他,疑惑地問道:“難不成你想娶我呀?”
越少珩眼神閃爍不定,移到别處不看她,耳尖微微發燙,竟然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霍令儀思索再三,不想違背自己意願,便對他直言不諱道:“可是不行,我不想嫁給你。”
越少珩身形一滞,眼底湧動的浮光不知不覺被風吹散。
霍令儀思忖,覺得有些話得說開了才好:“成親要遵循男女雙方的意願,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又不喜歡你,當然不願意嫁給你,殿下應當也和我一樣。”
明明樹蔭下的風是暖的,怎麼吹到他身上卻變成了刺骨的寒風。
越少珩靜靜地聽着,神色逐漸變得凜然冷冽,似是染上了寒霜。
“感情要從一而終,你既然說過自己有喜歡的人,那就不該違心去娶另一個不喜歡的人,這既不尊重喜歡的人,對另一個無辜女子來說也不公平。你是王爺,你的選擇權比我們這些女子大得多。”
她喋喋不休地傾訴自己的想法。
忽然她頓了一下,像是迷途人點亮火把,照亮了出路。
霍令儀意外的在這種時候找到了解決辦法,頓時激動不已:“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你是聖上的弟弟,由你出面跟聖上說清楚,可比我好多了,聖上一定聽得進你的話。”
她意識到,面前的越少珩才是解決這件事最關鍵的人物!
要是放在以往,她絕對不願意開口向他求助。
但今時不同往日,越少珩幫過她好多次,每幫她一次,他們的關系就拉近一分。
越少珩隻是看着難相處,其實人還是很好的。
也會有大發善心的時候不是?
他們是朋友,朋友有難,豈能袖手旁觀。
更遑論這件事也與他有莫大關聯。
她緩和了語氣,低聲跟他商量起來:“王爺,能不能勞煩你去跟聖上說清楚情況,你對我無意,你不願意娶我,聖上明察秋毫,決計不會做錯點鴛鴦的事,他不考慮我,還不會考慮作為親弟弟的您的感受嗎?在釀成大禍之前,咱們得撥亂反正。”
越少珩勾唇,自嘲地輕笑一聲。
無意,不願。
這才是她心裡真正的想法。
他睨着眼前滿臉天真無辜的霍令儀,有時候他真的很讨厭她這張純真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他的眼神越發冷漠,後退了一步,與她隔開一段距離。
又好似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充滿了距離感的景王。
他目光冷幽幽地上下打量她,語氣輕蔑道:“自然是要說清楚的,本王的王妃必須知書達理,溫婉賢淑,不會什麼都跟我對着幹。像那種一天到晚隻知道惹我生氣,既刁蠻任性,牙尖嘴利,又刻薄自私的女人,怎堪為本王王妃,霍令儀,這點你應該很清楚,你如今還不配。”
霍令儀難過地蹙緊柳眉,眼波彌漫着淡淡的霧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就是拒婚嗎,要不要這樣奚落她?
還大言不慚說她不配!
怎麼不問問她看不看得上他?
她本就不是一個服輸的性子,别人怎麼對她,她就怎麼對人。
隻靜默一刻,霍令儀便已重拾戰力,不甘示弱,反唇相譏道:“王爺這就不懂了,刁蠻的姑娘也有她的妙處,起碼不會被人欺負。要我說,選夫婿也是一門學問,容貌,性情缺一不可。有些人長得人模人樣,實則小肚雞腸,尖酸刻薄。要是沾上傲慢狂妄,嚣張自大的卑劣性情,就是貌比潘安,也是掉進茅坑裡的玉石,跟臭石頭沒什麼兩樣,沾染不得。殿下可千萬不要誤會,我沒說你呢。”
水火本兩不相容,但烈酒澆火,助長了火勢。
二人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霍令儀也是頭回這樣跟他吵架。
她沒覺得自己這番反擊有錯,這都是他自找的。
越少珩繃着一張臉,面若寒霜:“說完了嗎?”
霍令儀還有好多想說的,但見他态度越發冷傲,這個時候還是選擇了閉嘴。
她故作輕松道:“說完了。”
越少珩不再理會她,一言不發地繞過她,沿着過道往前走去。
霍令儀知道他要去找聖上,一聲不吭地跟了上去。
似是察覺到身後有人跟着,越少珩忽然駐足,側頭乜她一眼。
“别跟着我。”越少珩語氣很是兇蠻,似是夾着雷霆萬鈞,陰森駭人,把跟着的霍令儀吓了一跳。
他好像很生氣。
霍令儀不禁回想,她那些話有那麼難聽嗎,至于氣成那個樣子,也不看看誰先撩撥的。
而且,他說的話也好聽不到哪裡去。
就這樣她都沒他生氣,瞧瞧,她多大度啊。
吵不過自己,理虧了,惱羞成怒了吧。
霍令儀不跟他計較這些,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我還有一件事想問王爺,王爺送回來的東西我檢查了一遍,少了一根簪子,那根簪子對我來說很重要,王爺你能不能把它還給我?”
“不能,被我踩爛了,賠了一支給你還不夠?一萬兩銀子夠你買幾百支了,少貪得無厭。”越少珩頭也不回,隻冷冷丢下這麼一句話,說完便走了。
越少珩大步流星,身影轉瞬便消失在宮道裡。
這下她如何也追不上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霍令儀看着他憤而離去,竟沒有勝利的喜悅。
反而胸口悶悶的,有種怅然若失的感覺?
為何?
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