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雙眼緊閉的青涯抱在懷裡,質問道:“你對青涯做了什麼?”
月華流轉,泛起淡淡銀光,是區别于大衍化一陣與花燈的第三種光芒。那傾瀉的月光覆滿屋宇,如輕紗籠罩,萬物靜籁。
“不許動。”
陳驚郢似有感應,仰頭望月。揮動旗子,青涯身上的絲網突然顯現,洛水堯猝不及防,意識一同墜入深淵。
“有點遲,但沒關系……”陳驚郢喃喃自語,“相逢即是緣,給你一個了解少主的機會,希望你把握住,不然……不會長久的。”
十七年前,雲乾山中。
夏時的「祖樹花海」,是足不出戶的陳氏少主——陳青涯最喜歡的地方。她坐在樹下,仰看滿天雲霞。濃密的樹木枝條生意盎然,橙紅色的淩霄花競相綻放。
千百年前,鴻朔大陸上方國林立。戰火紛飛的年代,人們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生死離别已是家常便飯。
家破人亡,淪為流民,不停奔波,是那時的人無法擺脫的宿命。就連超脫的陳氏先祖也不例外。
傳說,陳氏先祖曾為流民,随家人逃亡的路上,意外與家人走失。為飽腹至雲乾山中尋找食物。白日墜星,陳氏先祖循着流星的痕迹,來到一棵大樹下,樹葉随風衍變,自成陣法。陳氏先祖觀其有感,叩道點睛,作大衍化一陣。
後來陳氏一族隐居雲乾山,便将陳氏先祖悟道樹下的那棵樹,尊為祖樹。祖樹所在之地,自然而然成為了陳氏的“祖祠”,族中之人一般對其敬而遠之。
陳青涯喜歡這樣的地方,無人打擾,悠閑自在。
她背靠祖樹,閉上眼睛,意識置身于無盡星海中。
“青涯,你在疑惑?”
天道湊到她身旁。
事務處理得差不多,它的心情非常愉悅,這才分心和她閑聊。
“我……不理解。”陳青涯輕聲道。
她的面前,是一個投影。畫面中,赤衣的女子翩翩起舞,她的不遠處,抱刀的男子席地而坐,癡癡地望着她。
陳青涯解釋道:“女子本是大家小姐,某年一夥盜賊潛入她家中,搶掠财物,殺死了她的父親。男子是其中之一,他為了獨吞财物殺死了其他同夥。在一片狼藉中,他對她一見鐘情。他怕她仇恨,又愛她曼妙姿态,她恨他搶走自己,又愛他的至死不渝。複雜且扭曲的情感,我不懂。”
她移開視線,看向天道。
天道側目,感情問題顯然觸及它的知識盲區。
它關閉投影:“你雖成年,但閱曆尚淺,不能理解實屬正常……”
“或許我該出去走走?”
“多處理點相關事件,你就……嗯?”本想畫大餅的天道頓住了。
“你要下山曆練?”
陳青涯搖頭:“有想法,但眼下應該不會。老祖前不久閉關,将族内之事托付給我。過幾日,長老們巡視歸來,又要召開集會,少不得忙一陣子。大概十幾二十年後,才有時間下山走走。”
“确實不易……”天道的口氣忽然嚴肅起來,“青涯,再好好想想吧,你總歸要抉擇未來,我希望你是賭徒而非囚徒。”
賭徒?囚徒?
陳青涯蹙眉,揣摩之際,左肩被人拍了拍。女子的呼喚聲由遠及近,将她的意識拉回身體。
“少主。”
睜開眼,陳青涯笑了笑,女子離得極近,臉幾乎貼到她眼前,她俯視着她,眼裡是不出所料的信任感。
她推開女子,站起身整理衣服:“怎麼了?霁予。”
“您忘了嗎?該準備集會了。三房的長老已經回到雲乾山,其他幾房也差不多快到了……四叔倒是傳信說要遲一點,不過應該耽誤不了多久時間。”
陳霁予道。
陳氏族内分為六房,由于陳氏先祖未曾婚嫁,也未有子女,這六支旁系皆源自陳氏先祖的兄弟姐妹和兩個徒弟,他們因與陳氏先祖的親情彙聚一堂,冠以陳姓,共同繼承了陳氏先祖的“遺産”,并履行契約。
六房排序按輩分,以陳氏先祖的哥哥為長房,陳氏先祖的小徒弟為六房,現任六房家主陳笙瑞正是陳青涯的母親。
陳氏的第一任族長是陳氏先祖的大徒弟,壽三百歲。她死前,将族長之位傳給了四房的家主,即陳氏先祖的妹妹的後人。
第二任族長亦是現任族長,七百歲高齡仍健在,不久前閉關修煉,将族内事務托付給陳青涯。
因族長同時兼任本房家主,一般會另設副家主代為管理本房之事,陳霁予正是四房的副家主。她被族長派來協助陳青涯,口中的長老便是其他幾房的家主。
根據契約,族長坐鎮雲乾山,而長老們需要每隔五年下山一次,依照抽簽決定方向,巡視十州,期滿三年,始得歸。歸來後,族長舉行“集會”,與長老們談論族内事宜和各地見聞。
族長閉關,今年的集會由少主代行。陳青涯當然明白陳霁予的擔憂,畢竟是少主第一次舉行集會,出差錯可不好。
“嗯,确實該操辦起來。老祖往年怎麼辦,今年照舊呗。掌事們經驗豐富,不至于換了個主持,就全忘幹淨了。”
陳青涯微微一笑:“去吧,霁予,安排人手的事交給你了,若有問題,再來找我。”
“好。”陳霁予颔首,像風一樣,悄然而至,又匆匆離去。
花葉飄落,空氣中彌漫着淡淡芬芳。陳青涯沿着花海的小徑,徐步回家。
娘和爹快回來了。
陳青涯想着,心情變得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