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甯很快冷靜下來。她連忙站起身:“我失言了,抱歉。”
“這有什麼。”金夫人短促地笑了一下,安撫道,“你隻是說了幾句公道話,我若是生氣,豈非不知好歹?”
她越是這樣通情達理,嬰甯心裡就越不是滋味。嬰甯攥着袖中的圖冊,總覺得現在并不是拿出來的好時機。
金夫人也迅速從情緒中抽離,鎮定道:“我知道你與孫家的交好,也知道你今日上門另有所求。可我不是個小心眼的,我敬佩孫家小姐往日的作為,即便她曾拒了和玉兒的婚事,也不曾變改。甯姑娘,你有什麼大可直說,不必與我講究那些虛禮。”
嬰甯傻了:“這您都知道啊。”
金夫人重新坐了下來,沖嬰甯做了個“請”的手勢。
……
“這幾種花樣,刻成章子是可行,繡出來恐怕就不好看了。”
“橢圓的雖漂亮,但看着總歸不如正方的規整大方。”
金夫人将嬰甯帶來的小冊子翻到了底,這才眼前一亮:“這幾個就不錯。疏密得當,樣子也耐看。繡在帕子上應當不錯。”
嬰甯驚歎道:“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我光想着花哨了。”
“沒錯。你看我家的印。”金夫人從身後的架子上随意取下一個信封,正中拓着一道朱紅古樸的方印,印上有“高氏布莊”四個字,“叫别人看着,一要清晰明了,二要簡潔大方。你們既然想用這印紋做成繡品,又需要考慮到繡出來的效果。”
想當年,這印上刻的還是“金氏布莊”。
嬰甯連忙點點頭:“那我們回去就試着将這幾個樣子繡出來。”
“不必。”金夫人卻将冊子合上,放在了架子上,“不是要包我家的繡娘嗎,也省得你再多跑一趟,這回就交給我們打樣吧。”
嬰甯見狀,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金夫人,我們要得不多,一套繡品大概也就幾十來件的。所以……”
“這倒不是問題。隻是我建議你們除了精細的繡品,也做一些素面、價格低廉的帕子之類。隻讨好大手筆的客人,生意可做不長久。”
金夫人又與嬰甯說了許多經驗上的心得,嬰甯聽得驚歎連連。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從前和高玉好的時候,怎麼就沒想着去見見他母親,不然早該發财了。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嬰甯也不好多待,隻好帶着小泥鳅告辭。金夫人親自将二人送出門,還有些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
“金夫人,你和孫小姐都是多思多慮,緻使氣血虛耗、脾胃不和。平日可以用山藥、紅棗、薏仁、糯米一道煮些甜粥喝,最重要的還是得好好休息。”嬰甯有一肚子的好話相勸,臨了卻覺得自己已說得夠多。金夫人并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隻是拖住她的東西太多了,已然不能放手。
金夫人拍拍嬰甯的手背:“放心吧,将這布莊做好,也是我自幼的夙願。”
即便它在名義上已換了主人,卻依舊值得她為之沖鋒陷陣。
嬰甯也隻得點了點頭,鑽進孫家的車轎。掀開車簾探出頭來,揚聲道:“金夫人,若有我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
馬車慢悠悠地啟程。小泥鳅靠在嬰甯身上,已然累得沉沉睡去。
嬰甯也有些疲憊,可更多的是興奮。她打開金夫人給的見面禮,輕輕撫摸那塊滑潤無比的布料,想象着繡了“沐春”紋樣的各色香囊、手帕等繡品源源不斷地送到鋪子裡……
“哈哈。”
嬰甯忽然傻笑出聲。
雖然還有許多未解的謎題,但還是讓她全心全意地開心一會兒吧。
……
四月中,高氏布莊供貨的第一批繡品就已在沐春上架。嬰甯此時才開始後悔,覺得原本租的鋪面不夠開闊。
所幸天氣也熱起來了,她們又在門頭之外搭起涼棚,不僅能将鋪面延伸出來,也能防止動物身上的氣味飄到樓上去,影響人家的生意。
“我要一塊杏色的帕子!”
“妹妹,剛才那個繡小狐狸的香囊還有嗎?”
小泥鳅一個人幾乎忙不過來,一手收錢一手遞貨,還要客客氣氣地答道:“對不住啊,這一批做得不多,架上沒有的就是賣完了。”
因第一日顧客太多,連母親都被叫來幫忙。她接過客人遞來的記券,從冊子裡找出對應的留檔,兩廂拼在一起——印章、字迹正好對齊,嚴絲合縫,驗證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