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孫長留好說歹說地将老黃拖進了院門,小厮護院粗暴地趕開路人,重重地摔門落鎖。
而此時還有姗姗來遲的賓客被攔在門外,經看戲的說了來龍去脈,一面有些不爽,一面又恨自己沒早點來,錯過了内場的熱鬧。
孫家親戚不多,這回請的多是些生意上的夥伴,也是叫人家見證着三小姐已收心嫁人,那些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就别再問了。結果這麼一通好鬧,丢臉的範圍直從親朋好友席卷到浮青幫内外的大小商販,更不用說方才攔門時那麼多市井的口耳,恐怕真是按不住了。
孫長留絕望地閉了閉眼,心中恨毒和疑慮一齊湧了上來——鬧這麼一遭,孫家必定元氣大傷,卻也不過是面子上挂不住罷了。她這一手祭出自己還沒被剝奪的唯一“資本”,卻隻打了個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圖的什麼?
他打心眼裡不認為小妹會做這樣賠本的買賣。可孫長留頭痛欲裂,心裡也亂得很,一時怎麼也想不明白她的意圖。
黃老被架着跟在後頭,因為吳之明還目露兇光地緊跟着,他也不好把人捆了藏起來,隻能先側過臉向吳之明低聲賠罪:“吳家妹夫,讓你見笑了,實在慚愧。此事太過複雜,我稍後再向你解釋清楚。”
吳之明就等他推脫,聞言冷笑道:“孫兄還真沉得住氣。一女許兩夫,真是新鮮,我家雖不算大富大貴,也遠不至于要和個七老八十看鋪子的奪食。”
言外之意,便是這盤菜你不僅敢叫别人先夾,還是叫我看不上的人夾,那老子不吃了。
孫長留見他這副當家作主的樣子更是火大,指甲都要把肉掐爛了,面上卻仍是一派痛心疾首:“妹夫誤會了,這老仆是個難纏的,前日裡犯了錯叫我罰了,這才懷恨在心上門來造謠生事。待事了了,我必定報官來将他抓走,還我孫家、也還你一個公道。”
誰知這回兒吳之明卻好像被他那年紀輕輕中了秀才的表兄附了體,不合時宜地精明了起來:“‘待事了’?什麼事?孫兄不會還想将這喜事辦下去吧?孫兄真會說笑,哈哈。”
聞言,孫長留腳下一頓,緩緩地轉過臉來盯着吳之明:“……妹夫這是何意啊?”
吳之明這下确認了,孫家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八百張假面孔的無恥之徒。他不笑了,從懷中突兀地抽出一把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藏的為什麼要藏的折扇,搓開扇面抖了抖:“這話該是我問孫兄才對。如今這番境地,孫兄還騙我去和你那三妹妹拜堂成親,如此急不可耐,叫人怎麼不好奇呢。”
他想着傳言說那孫三小姐脾氣古怪、怪病纏身、貌若無鹽還會發瘋咬人,想來真是有什麼問題,才會到這個歲數才許給他老吳家。吳之明越想越不忿,自己已經想象出了孫長青孫長留兄弟二人獰笑着盤算将他關進孫小姐的屋裡去,叫那瘋女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樣子。
“孫兄還是先好好處理自家的醜事吧。”吳之明說着,鼻子恨不得翹到天上去,也不知道在厲害什麼,“想來我還得多謝你家這老仆,若不是他來鬧這麼一遭,我還看不破你孫家的真面……”
孫長留收回視線,面色古井無波。他隻擡手做了個切砍的的動作,吳之明便兩眼一翻,癱軟在地。原來是他身後一個孫家的家丁幹脆利落地将他敲暈了,又拿麻繩捆了起來。旁邊還有幾個吳家跟來的,來不及叫喊,也被迅速地制服,塞住了嘴。
“二少爺,咱們這麼幹,萬一吳家老爺怪罪起來……”孫長留的貼身小厮見這架勢,不免有些擔憂。孫長留卻搖搖頭,彎腰拾起吳之明的那把折扇擺弄了下,看不出什麼情緒。
“吳家老頭已經将他兒子賣給了我,就算要退,也得重新商量價錢。”他忽然不陰不陽地嗤笑一聲,“找個僻靜的屋子,别鬧起來吵着客人。”
吳家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稱一聲老爺。孫長留将折扇随手丢在假山下,迅速整理好衣袍和心緒,領着一衆家丁浩浩蕩蕩地往正堂上走去。
……
孫長青接到小厮一趟又一趟的來報,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
“還……還有别人家的看見嗎?”孫長青好歹和弟弟有二十多年的默契,第一反應便是婚事不能斷,就算是死撐也要撐到禮成才行,“愣着做什麼,快去院門口攔着啊!不是咱家的一概不準再往宴廳上來了,也不許誰去和客人多嘴,知道嗎?”
那小厮領了命,連忙沖了下去。孫長青站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一圈,二弟不在,他竟連個決斷也不敢做了。
三妹妹沒道理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老黃也沒道理在這個節骨眼上撕破臉。孫長青張大了嘴,有些難以置信地想,難不成長留真和老黃做過那樣的交易?他為的什麼?
“孫賢侄。”他内心正驚濤駭浪,就聽一道含笑的聲音靠近,“本官聽着炮仗都沒怎麼響了,新娘子什麼時候出來,也叫我們看一看啊?”
來人是本州知州楊大人,因孫氏畢竟還是本地最大的茶商,他老人家還是很給面子地出席了。
孫長青連忙攙着楊知州的手臂,扶着他在主婚的位置上坐下來:“楊大人,今日勞您大駕,我兄弟二人真是感激不盡。”
楊大人為人寬和,笑眯眯地道:“賢侄客氣了。你父親與本官是故交,本官向來欽佩他為人清正豁達,此番能為他唯一的千金主婚,也算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