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站在這裡,親眼看過,什麼都沒有發生。
小魚兒抹掉周圍的腳印打燈返回,忽聞身後“叩叩”輕響,腳步微頓,緩緩轉身,敲擊聲越來越大,很快變成木闆摩擦的悶響,按照恐怖電影的情節發展,棺材裡會爬出一個人。
摩擦聲愈發明顯,隻聽“咚”的一聲,棺蓋移開大半,一隻手搭在棺材邊緣,小魚兒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棺材裡的動靜,腳下挪動不了半分。他腿軟。
他看着棺材裡的人慢慢坐起來,又走出,一束白光直直打在對方雪白的長衫上,有些刺眼。
小魚兒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想的隻有“逃跑”二字,結果未能成行,就被腳後跟的石頭絆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瞬間,他回憶了自己短暫的人生,無比懊悔這次甯姚村之旅,在收到通知的那一刻,受傷也好裝病也好,如果不來甯姚村,就不會做奇怪的夢,不會弄丢學生卡,也就不會對這個棺木産生好奇心。
既然一切無法重來,不如先發制人。
“你、你是誰?你到底是人是鬼?”說完這兩句話,小魚兒像是壯了膽子,思路也變得清晰起來。如果棺木真的葬于嘉靖年間,那裡面的屍體早就化為一堆白骨,而這個“人”分明四肢齊全,有血有肉。
莫非是甯姚村為了吸引遊客特意制造的假象?不,村中已經有了一組唐代墓葬,再造一個假的明朝木棺毫無意義,瞞不過專業人士的鑒定。
還是說……這個人有特殊癖好,喜歡睡棺材?
小魚兒便覺得沒什麼可怕的,擡高手電筒對準那人,毫無防備地調侃:“漫畫裡的試膽大會的确都在夏天的夜晚,時間沒錯,但要人多才有意思……”
那漫不經心的口氣,好像他真的不曾害怕,如果能站着講話,會更有說服力。
但當看清對方的臉時,他語聲一頓。那人豐神俊朗,面如冠玉,青絲半束,一襲白衣宛若皎潔明月,仿佛并不屬于這個世界。
小魚兒不是被皮相勾魂的人,隻是他看着白衣男人,腦海閃過無數夢境裡的那個背影,許多瑣碎到不知從何捕捉的片段在眼前一晃而過,又有種超乎尋常的力量,讓他的視線無法從男人身上移開。
白衣男人也在緊盯着他,一步步朝他走來。小魚兒咽了下口水,緩緩後退,很快就後背就撞到地坑石壁,無處可逃。
一步之遙,男人蹲下身望着他,眼神有點奇怪,似乎想在他身上尋找什麼,目光裡有哀傷、懷念,沉重到讓人無法喘息。
小魚兒不喜歡這樣的注視,用手電筒怼到他肩膀上,撞了個結實,四周頓時暗下來。“你踩到我東西了。”
男人腳下是小魚兒的學生卡。他低頭撿起,動作緩慢而僵硬,倒真像在棺材裡悶了幾個世紀的陳年老屍。
「姓名:江小魚
性别:男
學号:15XXXXX
所在院系:人文曆史學院考古學2班」
男人盯着卡片看了很久,沙啞的嗓音一字一頓:“江、小、魚。”他擡頭,似乎笑了,“真的是你……”
生命和學生卡孰輕孰重無需思考,小魚兒蹿起來順着土坡往上爬,邊爬邊喊:“喜歡就送你了,你繼續睡吧,再也不見!”
身邊人影一閃,白衣男人竟直接自地坑跳上來,搶在小魚兒離開之前伸手拉住他,問:“你不認識我了嗎?”
小魚兒渾身發毛,卻又掙脫不得:“認識個鬼啊!夢裡認識的嗎!”
那人說:“我是花無缺。”
“哦,花無缺。”小魚兒面無表情,“不認識。”
話音剛落,星點線索連成線,他終于想明白棺木上那四個字其實是“故兄無缺”,不由大驚失色:“你叫花無缺?!”
花無缺點頭,“我也可以叫……”
“所以那真是你的棺材!你真的是死人複生!”小魚兒一蹦三尺,如果不是花無缺抓着他,隻怕他此刻已逃回了民宿。
“我的确是……亡故之人,不知為何醒來,也不知你為何不認得我。”花無缺睜眼時,就發現自己躺在逼仄的棺木,推棺而出,眼前就是裝扮詭異的小魚兒,說着聽不懂的話,就連他撿起的東西,上面的文字和符号也晦澀難辨。
小魚兒驚魂未定,連珠炮似的叫出聲,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因為你是明朝人,我是如假包換的現代人!我怎麼可能認識你!嘉靖十七年也就是1538年,而現在是2018年,差了整整480年啊!”
花無缺皺起眉頭,努力理清他所說的新知識,但起死回生這種事,當事人無法參透其中關竅,更無法懂得相隔的歲月究竟意味着什麼。
“我不知道你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在我的記憶裡,我們十四歲相識,因為一些原因彼此敵對,後來還是成了朋友,龜山一戰後得知身世,我是你哥哥,我們是孿生兄弟。”
小魚兒擡頭望天,墨色的天空隻能看見幾顆星星,卻無端聽見了幾聲驚雷。如果花無缺說的便是真相,那麼他江小魚今年也有五百歲了。
“我應該在做夢,從我上大巴車開始,就在做夢。”
離奇荒誕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