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蕊一拍桌子,眉毛一挑,“不可能!”
周圍喝茶的人頓時看過來,張秋蕊肩膀垮了一下,又挺直了,她壓低聲音道:“那你說,我要說什麼?”
宋雁書抿了一口茶,見張秋蕊緊盯着她,似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隻得無奈道:“中書令想讓我與他兒子成親。”
張秋蕊瞪大眼睛。
“你……你……”張秋蕊捋了捋思路,突然道,“宋将軍在京中有耳目?”
宋雁書老實搖頭,“沒有。”事實上,他們這兩年關于京陵城的消息少得可憐,倘若不是如此,她與父親也不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張秋蕊懷疑地看着宋雁書,半晌吐出一口氣道:“也是,若宋将軍知道京中是這樣的情況,定不會讓你回來的。”
宋雁書看向張秋蕊,“什麼情況?”
張秋蕊疑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宋雁書無奈道:“隻是因為讓我嫁給中書令的兒子,父親便不讓我回來,中書令兒子如此纨绔嗎?”
張秋蕊“騰”地一下站起來,臉氣得通紅,“你還真想嫁給他?!”
一旁喝茶的百姓頓時支起耳朵,不動聲色地想要挪近些,聽一聽八卦,又被宋雁書用眼神給逼回去了。
宋雁書緩了兩秒,意識到或許需要說得直接些。
“你先坐下。”
張秋蕊氣呼呼地坐下,盯着宋雁書,一心為父親感到不值,眼眶中迅速蓄起眼淚。
宋雁書連忙壓低聲音道:“我的意思是,京中如今是什麼局勢,為何中書令想讓我嫁給他的兒子,而一旦我嫁了,中書令得到父親的支持後要做什麼?張大人想告訴我的,應該是這些吧?”
張秋蕊愣愣地看着宋雁書,突然回過味來,支吾了兩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望着宋雁書認真道。
“我……宋小姐,抱歉,是我太激動了。三年前,父親将中書令扣押了許久的軍糧偷偷運往北塞,事發後受了中書令的打壓,這幾年一直郁郁不得志,若不是有些将軍門生,怕也早落得身敗名裂,抄家滅族的下場,所以我一見到中書令的人對你那樣恭敬,我便……心有不平……”
張秋蕊的頭随着聲音一起低下,臉上滿是羞愧。
宋雁書怔住,這些并不複雜的詞句一字一詞地鑽進她的耳朵,卻讓她一向靈活的頭腦如同被一根木棍強勢攪入,變得混沌凝澀,讓她有些難以理解這話裡的意思。
待她将這段話在心中翻來覆去地默念兩遍後,她又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如同被一盆涼水兜頭淋下,讓她骨頭縫裡都冒着寒氣,一個可怕的猜測悄悄冒了出來。
宋雁書強自鎮定,緊緊盯着張秋蕊的每一絲神情,緩慢道:“你是說,中書令故意扣押軍糧,立化八年的那批軍需是張大人送來的?”
“是啊。”張秋蕊疑惑道,似乎不理解宋雁書為何有此一問。
“來之前,父親告訴我,那兩年北塞戰事頻頻,卻一直沒有什麼消息傳進京師,心中起疑,便派了人前去探查,那人卻半路受了重傷,拼死逃回來,稱有人在暗中攔截消息。父親便順着查,發現那幾年發出的軍糧都被人在半路暗中截下,藏了起來。父親心急如焚,便帶人強搶了一批出來,連夜送往北塞。”
“後來北塞的捷報傳進京陵城,父親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宋雁書聽後,久久不能語,隻覺整個人就像被扔進水裡一般,與周遭都隔了一層,讓她有種置身夢境的錯覺。
立化七年,被逼到絕境的宋家軍及北塞百姓,齊心協力,用血肉保住了遼國的邊境。
他們以為,是朝廷空虛,百姓困苦,所以他們勒緊自己的褲腰帶,節省口糧,浴血奮戰。
也是那一年,宋國忠重傷昏迷,宋雁書十二歲,替父上了戰場。
立化八年夏,父親組織将士耕種的糧食還未成熟,百姓家中也已空了,整個北塞,荒野千裡,鳥獸俱絕。他們彈盡糧絕,所有人都抱着必死的決心。
這時候,有人送來了一批糧,一批足以讓他們撐到秋天的糧。
來人說,中書令大人用自己的家産,為他們籌措了一些軍糧。
所以即便這幾年中書令聲名狼藉,回京後又聽到了中書令的種種惡行,宋雁書仍然懷疑,這是不是中書令政敵設的計,是不是中書令大忠似奸,侵害了太多人的利益,她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萬不可冤枉了他們的恩人,冤枉了一心為國的忠臣……
可此刻,張秋蕊卻告訴他,罪魁禍首是中書令,他們的恩人是張簡張大人?
此時想來,當初那批糧,是探子發現北塞雄州城外五十裡處有厮殺,她帶兵前去時,厮殺剛剛結束,那裡已橫陳數百具屍首,為首那人受了重傷,頂着一身血,聲稱是中書令派來送糧的,在此處遭到山匪截殺。
那處确實有一夥山匪,地上的屍首又與山匪着裝無異,他們帶來的又的确是軍糧,她自然不會懷疑。
“你怎麼了?”張秋蕊有些擔心地看着她。
宋雁書突然回過神,“張大人派的何人送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