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面色一變，神情頓時古怪起來。

“我的筆墨？”

宋雁書見王勇神色不似慌張，而是驚奇，心中一頓。

她穩住道：“怎麼？我說得不對？”

王勇哈哈笑道：“宋小姐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我已有許多年不握筆了，現在隻怕都不知橫撇豎直怎麼下筆了。”

王勇向後一靠，肩背垮塌下去，面上滿是自嘲，神色也變得漫不經心起來，他的手指在桌上輕敲片刻，見宋雁書一直面帶微笑地望着他，敲擊頻率慢慢降了下來。

他手指一頓，突然端起桂花茶輕嗅，感歎道，“确實香甜，”他看向宋雁書，目光中隐隐含着試探，“想來女子都愛喝這茶，宋小姐也不例外。”

宋雁書聽他在最後一句話加重了音調，似乎意有所指，頓了頓道：“我自然愛喝。”

見王勇一直盯着她，宋雁書也學着他的樣子，輕輕靠在椅背上，直視他的目光，慢條斯理繼續道：“花茶愛，烈酒也愛，倒不是因為我是女子，隻是因為它好，而我恰好喜歡。”

随着宋雁書尾音落下，王勇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看着宋雁書緩慢地續上一杯花茶，水柱撞擊着杯壁，發出悅耳的聲音，然後宋雁書遙遙向他舉杯，一口飲下。

那姿态，倒不似在喝花茶，而是烈酒。

王勇垂目，似乎在掙紮什麼，他的視線上上下下，在宋雁書和自己面前那杯花茶上來回掃視，最後似乎終于下定決心，迅速端起花茶，也像宋雁書那樣一口悶下。

他的臉迅速漲紅起來，倒像是真喝了烈酒一般，他緊緊盯着宋雁書道：“确是好茶。”

“隻是，茶的工藝似乎太過簡單，難登大雅之堂。”

宋雁書為他續上茶水，“隻要茶好，工藝不過錦上添花，況且，誰說工藝不能改進？難道夏商時期的茶比之今日，沒有進步？”

王勇看着自己的茶碗被橙黃的茶水添滿，絲絲縷縷的香甜氣息從其中蔓延開來，鑽進他的心裡，讓他心癢難耐。

他突然道：“宋小姐見過我堂兄了？”

宋雁書愣了一下，不知王勇為何突然提起王元。

王勇看向宋雁書，“堂兄與他父親争吵，宋小姐可知為何？”

宋雁書垂目。

王勇道：“我想見堂兄。”

宋雁書擡頭看向他。

王勇擡手，輕沾茶水，龍飛鳳舞地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已停。”

這兩個字一出，此事便一錘定音，那神秘人就是他。

王勇收回手，斜靠在椅背上，“我已将我的底牌全部告訴宋小姐了，宋小姐是要以我換取中書令的信任也罷，要利用我對付中書令也罷，要我從此閉嘴不再能說出東南軍下落也無所謂。”

王勇垂下眼睛，“在此之前，我隻有這個條件，我要見堂兄，要與他說三句話，要他聽我說完……這三句話。”

王勇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語氣中的執念卻越來越重，到了最後幾乎算得上狠辣，然而他的神情卻帶着幾分自恹，幾分自嘲，還有幾分茫然。

宋雁書垂目道:“我不能答應你。”

王勇猛地擡頭。

宋雁書繼續道：“我可以轉達，他若願意見你，我便來轉告你。”

王勇眼中重新迸發出希望，他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卻忍不住聲音中的顫抖，“好。”

宋雁書看向王勇，“你怎知我見過王元？”

王勇眼睫微微一顫，總算從驟然的狂喜中冷靜下來，他道：“宋小姐去永壽寺的時間與堂兄去的時間一緻。”

宋雁書察覺這話中的含義，也發現其中的不對，她微微擰眉道：“王元可是因你父親之事不願見你？”

這話問得直白，瞬間刺痛了王勇，但他無可辯駁，他白着臉，微微側頭，“宋小姐不要問了。”

宋雁書頓了頓，其中果然有隐情。

她道：“王公子不願說，我便不問了，隻是我不知你兄弟二人之間有何糾葛，是以隻能轉達，不能保證。”

王勇轉過頭來，心神都被宋雁書這句“兄弟二人”攝去，半點沒聽見宋雁書的話。

五年了，他與王元似乎又有了一絲聯系，隻是那聯系如蛛絲一般脆弱，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土崩瓦解。

隻是……

他的視線落到宋雁書身上，若王元與他父親争吵的原因如他所想，那麼他幫宋雁書做事，是不是能讓這脆弱的聯系一點點穩固？

他喃喃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