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夏過秋至,半年的時間一晃而過。溫荔結束了高二下學期的課程,升了高三,憑着優異的成績順利轉入了理科特奧班。
某日放學歸家,小姨和姨父外出有事,邵林便隻讓廚房安排了她一人的晚餐。
等飯的間隙,溫荔獨自坐在客廳的羊毛地毯上看書。她看的是德語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旁邊放着一本中文譯本,兩個版本對照着閱讀,遇到生詞便會在一旁做上标注,這樣更有助于自己鞏固和提升。
溫荔看得認真,絲毫未注意到門外的動靜。直至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起,她才回過神,一擡頭便撞上一雙黝黑深邃的眼。
“哥哥?”溫荔慌忙起身,眼中含着疑惑,不解地問,“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回來?”賀知衍在沙發上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書籍翻了翻,“最近還在學習德語?”
“嗯。”溫荔有些拘謹,“最近學習比較緊張,也就是放學回家後抽空看一看。”
賀知衍點點頭,唇角微揚:“挺好。”
前段日子,賀知衍順利拿到了保研名額,直升了本院的研究生,目前正攻讀金融和英語專業的雙學位,課業相當繁忙。再加上還要兼顧公司運營,他幾乎很少有回家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宿在自己的公寓。
此刻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溫荔自然覺得奇怪。
見她發呆,賀知衍曲起手指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一副長輩口吻問道:“都升高三了,對未來有沒有清晰的規劃?有沒有感興趣的學科和專業?”
溫荔在他身邊規規矩矩地坐下,想了想說:“我想學醫。”
這個回答顯然在賀知衍的預料之外,他眉心動了動,“原因呢?”
溫荔想學醫并不是一時興起,這個願望已經埋在她心裡許多年,隻是今日賀知衍問起,她才有機會将這一念頭從心底挖掘出來,講與他人聽。
這些年她雖嘴上不言,卻對母親的離世久久不能釋懷。自母親離開後,她便格外感慨生離死别,漸漸萌生了日後要當醫生,治病救人的想法。
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母親,引得氣氛傷感,便沒有過多解釋,隻輕聲說道:“我就是想學醫。”
“除了這個呢?”賀知衍又問。
溫荔擡起頭,眼眸忽然變得明亮:“我還很喜歡德語,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看了很多德語電影和曆史紀錄片,我是真的很喜歡德國,如果以後能去德國念書就好了!”
看着她眸中閃爍的光亮和憧憬,賀知衍在心裡無聲歎了口氣。
以他對自家長輩的了解,溫荔所說的這兩樁心願怕是都不可能實現。
按照趙書瑾給溫荔規劃的人生道路,她以後必然要選金融類專業,将來好進入賀氏集團旗下的相關企業任職,也算是學以緻用。
更遑論作為賀家人,尤其是作為一個女孩,日後哪怕走得再遠,到了年紀也會被家中召回,作為家族聯姻的工具,由長輩安排婚事,為家庭盡一份力。
賀知衍會如此肯定,是因為他的同學朋友裡,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身在其中,有苦不能言。
見他臉色沉下去,眉頭也緊蹙着,溫荔拉了下他的衣角,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沒什麼。”賀知衍回過神,掌心摁在她的後腦勺輕揉兩下,“高三這一年至關重要,好好學習,不可以懈怠。”
他低下身,忽然湊近一些,看着她,神色認真,似在向她許諾什麼:“你放心,你想要的,以後都會實現。”
“哦……好的,那借您吉言。”溫荔被他這句話弄得摸不着頭腦,卻也不好意思多問,拿過桌上的書繼續翻看起來。
賀知衍注視着眼前那一團小小的背影,一時間愁容滿面。
他想,生活在賀家,溫荔實現夢想的這條路或許會很難。可是沒關系,他會幫她。
他希望她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她不該被拘在長輩的視野裡,一輩子走不出去。她應該有屬于自己的更加廣闊的天地。
見賀知衍忽然回家,邵林又立馬叮囑廚房多準備了一份晚餐。
飯廳裡,兄妹倆相對而坐,沉默地吃完了一頓飯。溫荔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太過死寂,便和賀知衍打了招呼,自己先回房間休息。
誰料還未起身,賀知衍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眼屏幕,按了接聽:“喂?”
電話那頭一片嘈雜,似乎有女人的尖叫聲和摔打東西的聲音。
哪怕賀知衍根本沒開免提,那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也格外明顯。
賀知衍神情凝重,臉色有些難看,直接起身往外走:“我現在過去。”
再顧不上其他。
溫荔不知給他打電話的人是誰,卻能猜到電話那頭一定出了事,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慌亂。
溫荔跟着他一直走到門外,在他換鞋時貼心地幫他打開别墅大門,有些擔憂地說:“哥哥,你别慌,要小心啊。”
賀知衍凝眸看她,很輕地揉了把她的腦袋,随後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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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衍一去便是幾個小時。
再回來時,客廳裡的挂鐘已經指向十點,賀治文和趙書瑾依舊未歸。
聽見動靜,溫荔披了件外套下樓,見客廳裡的水晶燈亮着,賀知衍疲憊地靠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遮擋住眼睛,衣衫有些淩亂。
“哥哥,你沒事吧?”溫荔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過膝的睡裙裙擺随着腳步移動而微微擺動。
湊近看了眼,才發現賀知衍脖子上多了幾道指甲印,透過白皙的皮膚,隐隐滲出血來。不隻如此,他右側臉頰上還有被人掌掴的痕迹,看起來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