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國花園時天還沒黑,頭頂烏雲密布,壓得人喘不過氣,像是醞釀着一場暴雨。
溫荔越想越覺得荒謬,怎的自己大費周折跑去津市一趟,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得到。幾個小時的功夫,她就被押解犯人似的遣送回京州了。
見她低着頭一言不發,周舸以為她是心氣不順,便寬慰兩句:“妹妹,你也别怪你哥哥兇你。得知你一個人跑去津市,他可真是吓壞了,生怕你被人蒙騙,怕你出事。”
“我知道的。”溫荔沒有過多解釋,也不想同旁人聊起父親的事,便安靜坐在沙發上聽他一連絮叨了十幾分鐘。
将她安全送到家,周舸的任務就算完成,那十幾分鐘的傾情演說算是附贈項目。
溫荔目送周舸離開,随後帶上門,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冷水激褪一身疲憊,涼意透過皮膚直抵神經末梢,将她的困意徹底驅散。
再回到客廳,溫荔漫無目的地在各個角落徘徊打轉。昨天回來得太晚,沒來得及細細參觀賀知衍的公寓,今日倒是得閑好好看一看。
可他家裡除了一屋子的智能家具,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屋内裝潢是清一色的黑白色系,十足的性冷淡風。倒挺符合他的氣質。
天色全然暗沉下來,月光朦胧灑在窗沿,像是薄霧中透出的微光。
溫荔側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卻睡得極不安穩,噩夢不斷。睡夢中依稀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響,費力地起身,發現是賀知衍回來了。
宋勉跟在他身後進了屋,臉色不太好看,臊眉耷眼的,顯然是剛被賀知衍罵過。
見她怯怯站在遠處,賀知衍朝她招手:“過來。”
又指了指沙發,讓她坐下。
賀知衍面色鐵青,溫荔自然不敢靠近,便繞過他,挪到宋勉身邊坐下。賀知衍則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從衣兜裡翻出手機,打開錄音界面,遞給她。
溫荔的手顫了顫:“這是什麼?”
“錄音,兩個小時之前從周辭意那裡弄來的。”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我不想看,也不想聽。”溫荔把手機擱在茶幾上,燙手山芋似的不敢再觸碰。
時至今日,她已經很清楚的明白,她根本不喜歡周辭意,隻覺得他們有相似的經曆,他是可以和她相互取暖的人。
她隻是把他當成了某個人的替代。
她唯一的疑惑,不過是周辭意将她騙去津市的目的是什麼,他是否有難言的苦衷,又是否真的知曉溫宏遠的消息。
溫荔垂着腦袋,情緒隐晦不明。這副模樣落在賀知衍眼裡,自是在與他置氣,亦或是還在擔心将她坑去津市、企圖對她圖謀不軌的那個人渣。
他心緒繁雜,瞟了眼一旁的宋勉:“你捅出的簍子,你放給她聽。”
宋勉知曉自己好心辦了壞事,本就心虛,自然不敢多說什麼,依言按下了播放鍵。
裡面的内容令溫荔瞠目結舌。
她聽見一陣皮鞋碾在木質地闆上的聲響,随後便是賀知衍低沉喑啞的聲音:“坐吧,不用緊張。”
“您都知道了。”清潤溫和,是周辭意的聲音,“您還想問些什麼,盡管問吧。”
賀知衍緊跟着說:“為什麼把溫荔騙來津市?你若是說出實情,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放過你這一次。若是不說,我會直接報警,再去法院申請立案告你誘拐少女。”
“據我所知,你剛剛拿到京音的錄取通知書吧?這件事鬧大了,結果如何你應該能猜到,你覺得京音會讓一個年紀輕輕就有了案底,劣迹斑斑心術不正的新生入學嗎?”
“說吧,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周辭意面色平靜,擱在膝蓋上的雙手卻緊攥成拳,思量許久才答:“是我父親。”
周辭意承認,一開始接近溫荔确實隻是單純喜歡她這個人,基于自己尴尬的身份,他對也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後來這件事不知怎麼傳到周家人耳朵裡。周父這些年一直找人牽線搭橋,想到攀上賀家這棵大樹,多些生意往來。可他沒想到賀治文一點不給面子,次次拒絕得直接。
見周辭意與溫荔走得近,便一時心生惡念,逼迫周辭意把她騙到鄰市,将她弄暈了錄上視頻,借此機會同賀家攀談一筆生意,搭上這層關系網。
最後,周辭意說:“我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我不配再和溫荔做朋友。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他是我父親,如果不照做,怕是一輩子隻能當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永遠不能堂堂正正進入周家大門。”
錄音文件到這裡戛然而止。
溫荔覺得心口像是被重物碾壓,一時透不過氣。背後溢出一層薄汗,她覺得後怕,又有些許不甘,片刻的怔忪後,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通了那個人的号碼。
“還給他打電話做什麼?”賀知衍被她氣得心梗,奪過她的手機擲在沙發上,發出一聲悶響,“不要再做這種敗壞家風的事,丢了賀家人的臉!”
話音剛落,賀知衍便後悔了。
她才剛剛經曆了這麼可怕的事情,他不該這麼疾言厲色。
他隻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若是去晚了一步,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那麼他将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餘光瞥見溫荔微微顫抖的肩,宋勉一時心軟,忍不住為她說上兩句:“你不該對小荔枝說那麼重的話。她才十八歲,小孩兒一個,情窦初開一時糊塗而已……”
“情窦初開?一時糊塗?”賀知衍内心方才平靜下來幾分,現下又重新燃起怒火,“是這樣嗎,溫荔。”
“不是,我沒有喜歡過他。”溫荔十分笃定地說,隻是不知為何忽地委屈哽咽起來,淚水沒來由地落下,一時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