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蘇小姐同意,你馬上回家,讓你哥嫂趕快把媒人聘上,好事不宜遲。”
梁頫沉吟片刻就做出了決定,繼續對方玉姝交待:“這件事我來操辦,保證風風光光地把蘇小姐迎進你們方家的大門。”
“是。”
方玉姝滿臉喜氣,起身向梁頫盈盈一拜。
梁骁卻聽得直皺眉,覺得大伯于此事上過于急切,畢竟蘇慕昕還沒答應。
一個莊稼漢,一生面朝黃土背朝天,無權、無勢又無功名,蘇慕昕卻不同,外祖父是有名的儒生,母親是京裡有名的才女,更何況從小在侯府被嬌養着長大,這兩個人平日生活和所見所聞都不一樣,根本就不般配,蘇慕昕必然不會答應。
他心中一定,端了身旁一青花纏枝花紋蓋碗來,揭開茶蓋,輕輕刮了刮茶湯,看着茶葉在茶湯中舒展,聞着逐漸馥郁的茶香,便以蓋隔開茶葉,正欲送到嘴邊飲下,卻聽梁頫說“方家最重讀書人,可不是光想找個識字的”,他想聽聽大伯還要說什麼,反而不急着喝茶了。
“識字的雖不多,卻也不是天上的星星夠不到。”
梁頫說着看向蘇慕昕,眼中滿滿的贊賞之意:“蘇小姐不光識字,還上過學、請過先生,人也刻苦勤奮。看得書多,道理自然也懂得多。蘇小姐的外公更了不得,是享譽天下的儒師……”
他話還沒說完,王宏君就惋惜地歎了一口氣,插嘴說:“隻可惜身體不好,早早的亡故了,不然朝廷一半官員都得是鑒翁先生的學生。”
“是呀。”
梁頫也跟着歎了一口氣,隻見他雙眉緊皺,眉間的懸針紋清晰可見。“方家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像蘇小姐這樣合适的人。蘇小姐嫁過去,方家隻有高看,哪還敢薄待她。”他并未提及蘇慕昕的親娘白昕,想來是顧及王宏君的顔面。
蘇慕昕聽後,汗顔的說:“論學識和才情,慕昕與外公比都相差甚遠。老侯爺疼愛慕昕,剛來的那幾年的确讓慕昕……”
她再次起身,向居上位的梁骁和梁治兩兄弟各道了一個萬福,然後才接着說:“跟着侯爺和三爺上過幾年學堂,後來年齡大了不便上學,便請了先生來家裡教,但這些事隻到……”
她忽然住口,改口說:“這三年慕昕身子弱,一直在房裡休養,功課就落下了。”
她哪裡是身子弱,而是憂思過度,得了失語症,後來能說話了,又一直纏着梁骁鬧,她要她母親,她要回她的家,梁骁被纏得煩了,就命人把她關起來,哪天想起她了再把她放出來,再後來劉瑩被活活打死,她自己就不愛出門了,成日都把自己關在那處狹小又偏僻的小院之中。
梁骁每每想到這件事、每每想到這位妹妹性情上的轉變,他就感到無力和愧疚。
當時父親剛剛亡故,他的世界天崩地陷一般,哪曾想先帝又突然駕崩,太子那邊的情況更緊急,他得幫太子,那些時日他每日都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常在想如果沒有那些事,他對這位妹妹就不會那麼苛刻,如果不對她那麼苛刻,現在也不會對她心存愧疚了。
他端着茶碗出神,直到聽到大伯誇贊蘇慕昕“謙遜,坦誠,是個好孩子”時,他才回過神來,心想好在蘇慕昕平安長大,幫她選一個疼她、愛她、又與她般配的夫婿,即完成父親的囑托,也當作他過往對她苛刻的彌補吧。
梁骁遲疑了一下,開口就稱方毅“表弟”,跟着就問,“不知表弟上過學沒有?”
他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然後放下茶碗,雖在問方玉姝,卻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頗有嫌棄方毅之意。
他一說話,偏廳裡突然安靜下來,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同時凝固了,變得一片死寂。
方玉姝明顯有些緊張,起身回道:“上過。”她躊躇了一會兒,補充說:“我們祖祖輩輩都守着那幾畝田,做夢都想出個讀書人,我嫂子懷他的時候……”
她話還未說完,梁骁又不緊不慢的問:“不知表弟上過幾年學?”
“我侄兒啟蒙得早,待到十六才沒再去,前前後後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十年時間。”
“既然上過十年的學,可有功名在身?”
方玉姝聽他問到方毅功名,臉一下就脹得通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求助地瞟了梁頫一眼。
“骁兒,”
梁頫趕緊替她解釋,說方毅曾考過童生,可惜沒考過,沉吟片刻,又說:“大伯明白骁兒是怕蘇小姐嫁過去後受苦。的确,你表弟不是讀書的料,但再怎麼也是上過學堂的,不是外面那些大字不識的粗人。以前大伯去他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