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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48.[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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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雨淅淅瀝瀝浸濕了倫敦,魔法部位于市中心地段,附近被殃及的麻瓜平民區起了火,巫師光是對付食死徒都不夠,于是沖去幫忙疏散樓道人群的隻有克萊爾和瑞斯,她們手忙腳亂地帶受驚吓的麻瓜下樓,為他們找安全的躲藏區域——

“……你居然去報警了?!” 克萊爾慌忙解除自己的阿尼馬格斯形态,看到消防員和警察趕到的瑞斯大松口氣反問:

“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頓時啞口無言。确實不如交由這個世界維持秩序的專業人士處理。

本來倆人想進魔法部援助,路上被雷古勒斯·布萊克攔下,這時管不了純不純血的破事,他可不想讓兩個小鬼去白白送死,這樣叫他怎麼跟埃爾弗裡德交代,他将她們趕去相對安全的霍格沃茨。

随後他匆忙地回格裡莫廣場12号,自從發生西裡斯被通緝的鬧劇,沃爾布加·布萊克一直打不起精神,現在戰争還突然爆發,他要确保母親的安危才考慮投入戰場的問題。

因為回霍格沃茨要通過家裡的壁爐,她們就是在這時候看見桌上的那封信的。

“親愛的克萊爾、瑞斯,

請承諾為我照顧好媽媽

埃爾”

不由面面相觑,不安地異口同聲、她為何這麼說?

而此時信中提及“要被照顧好”的女人帶領着二十位巫師,劃分為兩個小隊,運用周密全面的戰術,分别制服了對角巷和霍格莫德村的兩批食死徒,瓦倫娜簡直越戰越勇,不僅打敗敵人,還乘勝追擊地一路跟着逃命的殘兵敗将,想一鼓作氣反攻食死徒總部,這看似冒險之舉,實際由于對方兵力的分散,眼下會是最好的時機,唯一的猶豫是:黑魔王正在往哪一邊行動?押錯了隊列,他們這二十人必死無疑,但若押中,則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因此趁大家暫作歇息修整的間隙,多卡斯聯絡了另一方的戰友們,顯然不見蹤影的黑魔王的意圖不容猜測,到目前為止他仍沒有現身,同樣地據斯内普的回複、鄧布利多也不在霍格沃茨。

如此迹象就很古怪了,可是在商讨的過程中超過半認為已經跟蹤到這裡完全應該繼續攻打的計劃,多卡斯難以贊同,最終各退一步,瓦倫娜同意等候增援,這時多卡斯又收到一個信封——是有人用無聲轉換咒移進她的外套口袋的,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大聲道:“準備好你們的盔甲護身!” 才拿魔杖打開它,意外的是沒有異樣出現,當中是一隻銀綠相間的懷表和一張信紙。

“……我女兒的物品。” 瓦倫娜嚴肅地看着她,“信上寫了什麼?”

“上面寫着‘伏地魔不在此地’……” 多卡斯有點遲疑地回答,埃爾弗裡德給自己傳信從不是這種方式。

一陣相視沉默,率先開口的瓦倫娜搖頭道:“埃爾不會随便把東西給别人,我相信有她自己的理由。”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們不該浪費時間。”

與此同時的魔法部,部長等其餘人質被成功解救,俘獲的食死徒暫時被控制,穆迪帶隊的傲羅和鳳凰社的巫師們也是在暫作休整,詹姆百無聊賴地回憶往昔,像在把這場冒險當成約會,不斷小聲地絮絮叨叨他們在霍格沃茨度過的有趣時光,身旁的莉莉靜靜地聽着,沒有批評他不夠正經的态度,還不知不覺被感染到面帶微笑。

忽地西裡斯看完萊姆斯轉達的消息,臉色一變——

校内有學生莫名遭遇石化的詛咒,斯普勞特教授在緊急提取曼德拉草的汁液,但這恐怕隻是權宜之計。

“……是蛇怪。” 詹姆咬牙切齒道,“梅林的胡子,伏地魔真把蛇怪放了出來!”

“我們必須回去處理掉!” 莉莉決絕地說,“西裡斯你跟穆迪一道支援攻打食死徒總部的隊伍,我和詹姆、愛麗絲和弗蘭克回霍格沃茨。”

“你們那邊會不會太少人?” 西裡斯站在原地沒動,罕見地陷入猶豫之中。

“沒事,萊姆斯還有那群伊法魔尼的孩子也在。” 詹姆拍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心,“何況,食死徒沒有那麼多人手打得進我們學校。”

“好吧,有事随時聯系。”

他們擁抱了一下,随後各赴戰場。

通過幻影移形回到戈德裡克山谷附近,莉莉和詹姆跑回家中,奧古斯塔·隆巴頓女士平靜地簡單問起外邊的狀況,倆人避重就輕地答複完,看了眼正睡得酣甜的哈利和納威,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再次出門。

從這隻特殊的壁爐到達霍格沃茨以後,為保險起見莉莉把這個通道給銷毀,以免伏地魔真的攻入霍格沃茨并找到它,那就大事不妙了。

教授等成年巫師們在組織動員學生分小隊配合防衛行動,照料傷者,熬制解藥,加固保護咒等等。

前去密室的路線已然熟稔,到空無一人的校長室取完格蘭芬多寶劍的路上恰巧撞見克萊爾,莉莉靈機一動叫上她幫忙,她爽快地答應:“你的時機剛好,我正四處‘救火’呢。”

默契的詹姆不由懷疑道:“公雞的鳴叫聲真的會是緻命性的用處嗎?”

“我們可以先預備多個方法。” 莉莉示意他們别拖沓,穿過來來往往忙碌的人群,快步走上三樓。

廢棄盥洗室裡光線幽暗,經過改良的混淆視聽咒所幸發揮了作用,他們順利滑落通道。

密室内部積滿厚厚的灰塵,空氣彌漫着潮濕的黴味,不明的異響伴随淅淅瀝瀝的水聲隐隐約約,魔杖尖端的熒光閃爍照亮了周圍,裡邊的第二扇門是蛇形設計,也是得用蛇語才能開啟,莉莉嘗試第二遍混淆咒,沒有動靜。

克萊爾勇敢地提議:“我可以先從門縫進去,為你們探探路。”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啦。” 莉莉皺眉道。

“不會,别忘了我是個德魯伊。” 她朝他們眨眨眼。

“如果不會太麻煩的話,你能否先弄瞎蛇怪——” 詹姆躲了躲莉莉沒用力的一拳。

“交給我吧!”

“我也得跟着去。” 詹姆舉手打斷,将格蘭芬多寶劍交給了莉莉:“親愛的,拜托你直接把門‘炸開’。”

被逗笑的莉莉揮揮魔杖用了個精彩的魔咒打開了那扇門,轟隆一聲,驚呆的克萊爾趕緊回過神,化身鳴叫的公雞打頭陣,他們緊随其後,不見蛇怪的死屍,都不算了結。

“……它隻是逃跑了而已。” 莉莉站定在過道,水聲靜谧,“它在躲藏。或許阿尼馬格斯形态的公雞沒法叫它真正斃命。”

“據說它聞得到我們的血液異同,這兒就波特先生最安全,為什麼它不來攻擊我們?膽小鬼。” 克萊爾變回人形,嗤之以鼻地說。

“噓……” 身為魁地奇明星球員,近視的詹姆習慣在飛行時練就聽力敏銳的優勢,他放緩呼吸,對她們做了個示意警覺背後的手勢。

蓦地,他移開眼高聲道:“克萊爾,在你後面的十點鐘方向——” 話音未落,莉莉早已冷靜地施展好鐵甲咒,而應聲化作盲視火蜥蜴的克萊爾猛然用毒液弄傷蛇怪兩隻眼睛。

受傷發狂的蛇怪掙紮着無序擺動巨大的身軀,克萊爾又變形非洲鴕鳥試圖擋住它的攻勢,可惜一天内變形太多次的她魔法能量已不夠用、正處于力竭的狀态,詹姆對準蛇怪扔去一連幾個威力不小的魔咒,效果甚微,蛇怪的外殼具有抵擋和反擊的功用,他甚至得接回自己發射過去的咒語。

循着氣味與聲音的蛇怪鉚足了勁朝他的方位撲來,他敏捷地配合着防禦咒躲過接二連三的襲擊,不遠處的莉莉心急如焚,她一邊大膽地解除了鐵甲咒,一邊看準了時機把格蘭芬多寶劍扔給了他:

“詹姆!”

他擡手接住,輕盈巧妙地再次閃身躲開蛇怪的利齒。

電光火石,他擲出手裡的利刃,一把刺中蛇怪的腹部,那深紅泛黑的血液飛濺上濕漉漉的石磚地闆。

扶起輕微喘着氣的“貝奧武夫”,莉莉不經意地說笑道:“你們知道誰最害怕蛇麼。”

“你這樣問,就不會是你。” 克萊爾氣喘籲籲地彎腰歇了會兒,捧場地說。

“是不是佩妮?” 他拿衣袖擦擦鏡片,因為記憶中她和埃爾弗裡德都不怕蛇。

“答案正确。” 莉莉笑着打了個響指,想起姐姐,她的綠眼睛裡浮現了些懷念。

***

麻瓜世界一片祥和,對于居住在薩裡郡女貞路的普通民衆而言,這一早晨依舊隻是平平無奇的一天。佩妮·德思禮正圍着圍裙在一塵不染的廚房準備着早餐,吐司面包,煎雞蛋,茄汁豆子,香腸與培根,土豆泥和切片口蘑,她給精緻的餐點裝盤,玄關外傳來了門鈴聲。

“可能是送牛奶的,你去開下門好嗎親愛的?” 她對客廳裡擺餐具的弗農說。

“噢當然,我想最近送報紙的也老是晚到,佩妮,咱們該給不夠機靈的郵差少些小費……” 弗農嘟囔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西裝襯衫的紐扣緊繃得他慢吞吞地走去,門鈴又響了一遍,他不耐煩地一邊抱怨一邊擰開門把:“好啦好啦,一大早的——你、你是誰?”

門口站着一名留金色長發的年輕女人,穿着深顔色的大衣、嚴格來說是很長的衣袍,古怪的着裝……弗農吓得後退一小步,這天氣誰還會是這副打扮?簡直像直接從片場跑來的演員!不等他的質問,對方已然很有禮貌地微笑道:

“你好,我找佩妮·伊萬斯小姐,我是她的朋友,韋勒克。”

“我從沒聽說過佩妮有個叫‘韋勒克’的朋友。” 弗農傲慢地冷哼,這時從廚房聞聲而來的佩妮奇怪地走出門問:“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過來?” 她看見那陌生女子後驚訝地倒吸一口涼氣,見狀他正要粗魯地趕人,眼前叫韋勒克的高個子卻以一種平心靜氣之餘不可動搖的态度快速回答:“佩妮,我保證我不會耽誤你的時間,請給我幾分鐘進門解釋,看在我們從小就認識的份上。”

“好吧。” 想着也不希望被鄰居見到自己跟怪人來往的佩妮勉為其難地點頭,她不掩嫌棄地打量着相比昔日現在顯得異常狼狽的埃爾弗裡德,眉頭一皺,眯了眯淺色眼睛質問:“你的臉上和手背是血漬嗎、我的上帝,你究竟去幹什麼?!”

“抱歉,我來不及仔細收拾儀表……我長話短說,冒昧拜訪你一家,是想請求你答應我一件小事。” 埃爾注意到佩妮盛氣淩人的丈夫竟給她們留有交談的空間,證明他能看在妻子的面上給予她這位不受歡迎的客人些許尊重,這很難得。或許自己的願望也沒那樣無稽之談,于是鼓起勇氣坦誠道:“我想請求你一年可以和莉莉見一兩次面,感恩節或聖誕節,你們的生日,或是你們孩子的生日,具體什麼時候沒有關系,隻要你願意與她見一見。”

“……你在說什麼?” 不敢相信對方的天真,佩妮目瞪口呆地注視着埃爾弗裡德·韋勒克,這個長年以聰明示人的存在,此刻竟然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着蠢話。

“我在請求你,幫我這一個忙,我知道在你聽來很莫名其妙甚至不可理喻,但以我将死之人的身份我隻能這麼盲目地直說了——”

“聽着!我不接受你和你那些怪異的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們認識的十年間我開玩笑的時候屈指可數,佩妮,你清楚我不是愛說笑的人。” 深色眼眸比往日的沉靜如海要多幾分寂然,埃爾淡漠而認真地打斷:

“在‘那個世界’的戰争死了二十多人不止,就在一個多小時前我的朋友死在我的面前,他才三十四歲,受襲擊的上一秒還在和我們談笑風生……我不會下作到拿人命當笑談,我們正經曆着前所未有的災難、毫無疑問地,我的死在接下來也是毫無疑問。實話說,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羨慕你風平浪靜的生活,不管是奢求你的同情心亦或是念舊情,我猜你不至于恨我,更不至于恨莉莉,你跟她的不同造就你目前滿意的幸福,所以,給我,給她,給我們些仁慈的憐憫。”

短時無法消化過量信息的佩妮睜大眼屏氣凝神地僵硬在座椅,耳邊恍惚地嗡嗡作響,說這些天壓根沒關注那堆荒唐鬧劇是謊言,她都是不經意聽說的、所有人心惶惶的關鍵,她總情不自禁憂慮那是否會影響到自己所處的平凡世界,不代表她對它們感興趣,今天聽一位算得上舊識的當事人陳述,她的驚恐被放大到足以忽略一切少女心性較勁的境地,好像頃刻間如夢初醒,童年時期最介懷的遺憾在今日冥冥中成為保護她的因果,等她恢複心神,罕見地語氣不重,她開口反問道:

“……為什麼你非要管别人如何?到這種地步,你仍在想着莉莉。”

“其實我在想着的,是失去母親和父親的親姐妹。”

“得了吧,不用再對我說得那麼動聽。你的要求很自私,韋勒克,你否認不了不是嗎,我知道你要拿當年在洗手間幫過我的事擺布我。”

“實際上我控制不了你做任何選擇,死人若有靈魂也不能左右活人的意志。的确,是我自己不想看到剛失去母親不久的人還要失去好朋友,她會傷心欲絕的,而我從來不相信妹妹的痛苦會是姐姐的快樂……尤其是,你理應知道莉莉和我做朋友的起因是想把我當成你這件事,對我的全部神發誓我沒有說假話。” 埃爾學着克萊爾虔誠地措辭道,所幸往樂觀的角度想,她看得出佩妮的倔強隻停留于表面。

“噢拜托韋勒克,聽聽你都在胡說什麼?你何時才能認識到,她并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她。”

無力據理力争的埃爾弗裡德簡潔地低聲道:“我隻想她有機會證明她對你的愛。” 靜默了一會兒,她擡眼看着神情複雜的佩妮,“……求你了。”

***

最後一站來到了十字花園,這地方是伊奈茨的故居,埃爾弗裡德解除它的保護甲花了将近十分鐘才進得去,比起先前的老宅,小屋的布置簡約甚至顯得頗為陳舊,倒是還算整潔,估計是有人臨走前施過防塵咒,她找了幾遍、包括用魔法和直接動手翻。

果然,沒藏着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兒差不多像隻空巢。

不過她翻到一些伊奈茨四年級搬家前的個人物品,比如課本,舊論文作業,筆記本之類的……其中有一本隻寫了三頁的日記本,深紅色,不太厚實,作風懶散的日記主人拿最簡單的血液魔法加密,她翻開第一頁,上面寫道:

“親愛的日記,

我迫不及待展開我們新的合作旅程了,我保證這次不會像去年那樣半途而廢,希望我們能共同享受豐富多彩的生活。”

翻過第二頁,日期欄标着1939年5月4日,天氣欄隔壁畫着一朵表情格外生氣的小烏雲。

“親愛的日記,

今天早上的魁地奇訓練令我不太高興,斯萊特林的家夥真夠煩人的,每次都跟我們搶場地,柳克麗霞幫我求情也沒用,伊格内修斯還告訴我那群笨蛋背地裡說我是母老虎,胡說八道,我應該是母獅子才對。

下午我找湯姆叫他轉告他學院的人不如省省小動作、留點力氣上球場吧,他冷漠地說他才不關心這些蠢問題。

雖然我早知他隻在乎個人榮譽,但是我覺得他對飛天掃帚和魁地奇不感興趣是因為其實他并不擅長、才會偏見十足地認為運動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象征。

事實上這可是一門大學問,格林尼就說每塊肌肉的發力都有奇妙之處、相互協調的能力也一樣,有些人騎着掃帚在天上追逐的場景就像一幅畫,屬于美的一種,我想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些,替他惋惜。

哦,他不知道的還有很多,比如他今年被各年級各學院女孩精準圍堵的原因都有我的功勞,是我告訴她們他會找哪間空教室或在哪個時段及地點行動的,我太了解他的風格,既然他不關心他人,我就讓他品嘗下被頻繁打擾的滋味。

本來姑娘們也喜歡找我閑聊,我特地回應她們最好奇的話題,出色地扮演好名義上姐姐的角色,為她們解答生活中的湯姆·裡德爾是什麼樣子的,當然我說不了實話、他在家是個十足的讨厭鬼,隻是考慮到未來他的婚姻需要給弗利家帶來點利益,我就挑了點所剩無幾的可取之處來誇大其詞,好比形容他有多會做飯和打掃衛生,是我給他的魅力又上一層,恐怕他還得感謝我呢,可惜我是不會讓他知道這些事的。

但願明天的集訓能不出岔子。”

第三頁,沒有日期和天氣,隻有一句幹脆的結束語。

“親愛的日記,

我發覺書寫你讓我感覺不堪重負,像在寫作業……你知道這個學期論文又多了幾篇,所以我決定我還是不跟你分享我多姿多彩的生活了,讓我獨自‘負擔’它們就行。”

明明被逗得一時間很想笑,卻又萌生出一絲物是人非的苦澀,正如當年被牽動情緒的那本《茶花女》,死訊走在故事的前頭,每回了解得愈多,就越令人難過,辭世的是曾經如此生動的存在。

合上舊日記本,埃爾牽強地輕笑一聲,指腹觸摸那血紅的封面,自言自語地喃喃:

“他确實有很多事不知道。”

“……我有很多事不知道嗎,韋勒克?”

身後蓦地傳來一個冷酷幽深的聲音,仿佛是一隻吐信子的巨蟒順着脊背一點點爬上耳後,令她瞬間毛骨悚然,整個人條件反射般抖了抖,空白的大腦僅存的想法是:這讓她怎麼逃。

根本不可能。

于是,她依然把拿魔杖的手收在長袍口袋一動不動,硬着頭皮保持鎮定,緩緩轉過身。

面前又高又瘦的黑色身形如同亡靈,生鏽鐵窗外的灰暗微光打落下來,與陰影一同刻畫出兜帽下那張蒼白的融化的臉,瞳孔一條細縫似的猩紅眼睛閃灼着戲谑與憤怒。

“的确難以否認地……驚訝,對于你的真實身份。” 他慢條斯理地走近,語調是故作文雅的輕盈起伏,像冷風拂過冰面,“我該失望亦或慶幸?你和她的不同遠大于相似。”

聞言埃爾弗裡德反倒不再緊張了,諷刺地扯了扯嘴角,沒有躲閃他壓迫的目光,毫無懼色地說:“你該一籌莫展,無法同時應對我們的反擊。”

伏地魔冷笑了一下:“看來你還遠比她要天真,相信她對我的弱化是你首先犯下最大的錯,居然以為這點小動作就能把我将死——難道你不清楚連鄧布利多都對我有所忌憚,你們跳梁小醜似的掙紮于我而言不痛不癢,解決你們僅僅是先後順序的不同。”

“鄧布利多忌憚的是釋放那個沉迷權力的自我,他的偉大毋庸置疑。” 也許已對死亡的威脅逐漸麻木,埃爾弗裡德眼神銳利地淡淡道:“權力的可貴在于赦免,不是殺戮,你的力量不會為你赢得什麼永恒的崇高,長生更不會。”

“呵,那位你們崇拜的‘最偉大的巫師’中了我設計的不可逆詛咒、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至于她,她正是抱着跟你相同的看法,才死在一個實力遠在她之下的小人物手裡、幼稚的後果。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呢?為了個陌生女人。”

很奇怪他沒有因那些冒犯的直言動怒,埃爾弗裡德清醒地意識到他在透過自己看向那沉睡已久的逝者,他正端詳着她們酷肖的神态,他虛假柔和又不失嘲諷及恐吓的音色簡直讓人寒毛直豎,“你不想親耳聽她的解釋麼,你從未有機會見她對吧——”

正當埃爾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索命咒擊中時,她錯愕地聽見他說出徹底撼動内心畏懼的話:

“我可以幫你,見到你素未謀面的‘母親’……” 母親這個詞彙的咬字帶着一分不易察覺的扭曲,好像他其實極度反感這個稱呼、沒有接受這個角色的意味,因此埃爾弗裡德頓時明白他是在假意站在自己的立場放下的誘餌。

“……原來你想複活她。” 在混亂思緒裡沉浮的埃爾不動聲色地低聲反問,當即了然小精靈羅布斷指的緣由。

“當然。我身上保存着她的靈魂碎片,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儀式出了點問題……這不重要,沒有我不擅長的東西,包括再高深得不為人知的,現在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利用因素:高度吻合的血統,隻要我将她的靈魂寄生于你,運用一項特定的魔法,重塑她的肉身。” 他眼裡可怖的瘋狂更甚,似乎掀起洶湧風浪的煉獄、就澎湃在那對瞳孔深處的黑色漩渦中。

然而作為這段驚悚叙事唯一的聆聽者,埃爾弗裡德微微垂下頭,昏暗陰沉的光影遮擋了一大半她的臉龐。

在這片寂靜之中忽地響起音量從低到高的笑聲——她的笑聲,額前的金發顫動着,埃爾終于仰頭大笑起來,就像聽到天大的笑話。

伏地魔罕有地忍耐下不耐煩,在狂怒邊緣維持從容的風度,暗暗咬牙,看似仍很悠然自得:“……你瘋笑什麼。”

她唇角的笑意轉瞬即逝,恍若由一種不緊不慢卻異常發狠的力道收起的它,實際上她的兩隻眼睛承載的情感一直是冷漠空洞的,這樣近乎神經質的反應抗衡着他的氣勢,埃爾弗裡德移動了幾步,随着輪到她開口陳述,他的腳步也跟着移動,中間始終僵持着一段距離,形成一個自然而然的圓圈。

“我在笑你從沒在教訓中有所長進。” 埃爾平靜地說,盡管比他矮了近十公分,但沒有絲毫的示弱,倆人瞪向彼此,堪比再現影史上最經典的威懾“庫布裡克凝視①”,藍綠色眼瞳與黑紅色的對視着,猶如兩匹随時撲上前撕碎對方的狼,呼吸被焦灼的氣氛凝結,她放在長袍口袋裡的左手緊握魔杖。

“你從不了解她、伊奈茨·弗利永遠不會行屍走肉地活着,她的靈魂不受你的驅使!”

“可笑的觀點……你不會以為你比我更了解一個長年累月相處過的人吧?”

“要是時長能代表了解的程度,那你自以為效忠于你的奴仆們呢?需不需要我好心提醒,西弗勒斯·斯内普一年前就轉為給鄧布利多賣命,雷古勒斯·布萊克則更早,他們為我們的陣營選擇冒死潛藏在你身邊,即使你令他們恐懼。知道為什麼這也沒法阻止他們的決心嗎,總有能夠走在怕死前頭的覺悟,是你最不屑于理解的——”

“他們是誰的仆人完全無關緊要。其他任何試圖擺在我眼前的阻礙也全都無所謂、我會摧毀它們!” 伏地魔厲聲打斷,每個詞句的咬字是那麼用力,“你繼續違抗我也是隻有死路一條。”

“不,你絕沒有摧毀這一切的能力,你會在你的障礙面前不堪一擊。”

“哦?你覺得你比我懂得更多的秘密武器,比我更有能力?比我、一個會使用鄧布利多想都想不到的魔法的人還多?”

”我不覺得你比我們高明多少,因為我們都具備這項你無從擁有的能力、你最不屑于理解的愛。” 她擲地有聲道:“你最嗤之以鼻的就是它,過去幾十年你都認為‘愛’隻是會拖累你的情感,你錯得無可救藥,讓我來告訴你,這隻不過是你掌握不了它的借口,承認你的無能,你沒有習得愛這項能力。”

“你的意思是,你說的‘愛’會阻止我親手制造給你的死亡?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愚蠢。” 他爆發出幾聲不具人性的狂笑,眼中迸發出毒蛇般狠戾的光芒,他猛地舉起魔杖高喊:“那就來試試看你我到底誰才不堪一擊!” .

說着發射一道緻命咒語,小屋的牆壁霎時四分五裂,一大片炸起的混沌煙霧阻擋了視線,他輕松地捕捉到那團角落間飛快穿梭的黑影——是阿尼馬格斯術。

兔子靈敏疾速地竄走,他預判着她的蹤迹對準影子又是一道魔咒,走向偏離,玻璃窗被破開,轟地燃起了烈火。

踏出屋外的第一步,林地驟然塌陷下來,伏地魔全然不受影響地用變形術瞬息修正好地面,他像在奉陪一場微不足道的兒童遊戲,傲慢得不用護體地一步步上前,輕蔑得垂下拿魔杖的手不發起主動的攻勢,而等候她垂死掙紮似的反攻。

周圍的樹木朝他逼近和圍攏,雜亂的枝葉彙聚為牢籠企圖困住他,眨眼的功夫卻又被他泰然自若地解除,灰燼在空氣彌漫,他輕巧地揮動魔杖,厲火接着化為一隻張大翅膀的鷹隼緊追那躲藏的路徑,幸虧她形态的轉換又快又準、目的性明确地朝左前方的山坡沖刺,摔向山底的一刻她變為人形一揮魔杖費力調動四處雜草縱生的灌木變形為厚實的掩體。

火鳥低沉如鑼的轟隆隆聲響令人膽戰心驚,山火不一會兒冒起嗆鼻的濃煙,他索然無味地收走厲火并大聲道:“你所謂‘愛’的對策是懦弱地躲藏嗎。”

話音剛落,不知在哪裡傳出她堅定的聲音:“……你始終沒聽懂我的意思……裡德爾,就算今天我們全都倒下,明天也會有無數個為他們至愛的家人及朋友而戰的勇士站出來反抗你。”

他轉頭搜尋聲源,倏忽一記切割咒扔來,他輕而易舉地擋掉,剛要順着方向還擊,另一個方位又丢來了攻擊咒語,随即空氣中的四面八方都接連甩過密集的、大大小小的魔咒,縱使他接得非常容易,但一時之間他定不到她所在的方位,猜得到大概率她配合了比較進階的幻身咒,可是她應該沒有那樣的水平去破解自己的反幻影移形咒才對。

無疑她用的不是移形,而是通過阿尼馬格斯形态和人形交替去拉開直線距離,敏銳的運動神經幫助她駕馭防守的争取,哪怕很吃力。

從一開始她的行動軌迹就是為了引他到地勢低的地方,這會不便于他自如展開他的飛行術,進而迫使他主動解除反移形咒。

充分利用地形優勢化解被動……這是費比安教她的,在絕境中反而愈加相信她的夥伴們從未離去。

所以,在她操縱藤蔓如繩索去禁锢對方、而那根繩索一刹那就被他舉重若輕地變成毒蛇,惡狠狠地發出嘶嘶聲,反過來對着她的時刻,她仍不放棄,她緊急揮動落葉形成盾牌并釋放強效的冰凍咒加固它,勉強抵擋發起攻勢的毒蛇,她的幻身咒失效。

同時兼顧面攻與守是小菜一碟的伏地魔不再保留、魔杖尖端迸射紅光直逼向她,他這下子是真的動了認真應戰的心思,為躲過這一擊她孤注一擲地使用盔甲護身,像不會遊泳的人落水後狼狽拼命的掙紮,力量的懸殊明明如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壓制着她,她卻怎麼都不松口求饒。

其實對付她的戰術十分簡單,好比圍城的大批軍隊去耗死守在城内的殘兵,對于他來說,消耗她的能量是如此不費吹灰之力。

眼看瀕臨絕望的力竭她依舊不肯妥協,他高聲嘲諷道:

“你還不明白,這世上沒有比死更糟糕的事情!”

“……你真是大錯特錯了,湯姆。” 突然,鄧布利多出現在他的身後,接骨木魔杖一揮,一道威力巨大的咒語就中斷了他的攻擊,身穿白袍的鄧布利多一邊走近一邊輕聲糾正,仿佛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仿佛沒什麼惱人的問題發生,“事實上,你最大的失敗,莫過于不能理解還有比死亡更壞的存在。”

綠光轟地一聲朝鄧布利多打來,鄧布利多從容不迫地将埃爾弗裡德的冰盾化作堅不可摧的銀質盾牌擋在前面,顯然任何魔咒現在都破壞不了它。

“你休想幹掉我、鄧布利多!” 伏地魔咆哮着又放出一記緻命咒語,鄧布利多轉身一陣風似地閃開,下一秒毒蛇被變為燒着火焰的長鞭纏繞住伏地魔,但是很快,火勢被人為地轉大、直至融化掉那條長鞭,而伏地魔在這一團烈火中竟毫發無損,并且轉眼就消失了,火球迅猛地砸向他們,鄧布利多酣暢淋漓地大幅度揮過魔杖、火焰被高高抛到半空劈開,光點随着濃煙降落,伏地魔再度現身,繼續這龐大得叫旁觀者驚心動魄的戰鬥。

剛剛他移形了、意味着反咒消除——護盾後的埃爾弗裡德沒有閑心顧着震撼,當機立斷幻影移形離開,她沒有時間再耗下去、必須馬上摧毀手裡的結時神鎖,而且要将複生水交給合适的人。

抉擇本能般快于思慮,移形抵達的地點正是校外相距好幾英裡的霍格莫德村,魔法部的人收拾着戰後的殘局,一眼認出了她,擡手招呼道:“……韋勒克小姐,這邊!傲羅在前往格洛斯特郡的路上……” 呼吸都尚未平複、她搶在被問更多話的前頭急切地說:“抱歉來不及解釋,請立即帶我進學校!”

***

霍格沃茨每一位師生都在堅守。

特拉弗斯裝模作樣地大聲說:“放棄無用的頑抗!大人不願意浪費純血巫師每一滴珍貴的鮮血,交出詹姆·波特一家,交出那群泥巴種學生,由我們作出正确的裁決,我們不會再攻近一步——”

“少做白日夢了、可恥的家夥!” 有學生嚎叫着怒氣沖沖打斷,埃爾看見隊伍前方站着一定也是久久奔波、一身狼狽的艾莉西亞·克裡斯,“你們侮辱了我們巫師的名字!”

聽罷,率領巨人的沃爾頓·麥克尼爾破壞了保護咒,氣勢洶洶地攻向塔樓,帶領狼人與危險神奇生物大軍的芬裡爾·格雷伯克亦是,麥格教授發起石墩出動,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弗立維教授分别帶着能戰鬥的學生防守兩翼,場面頓時就變得混亂、連同視野一齊眩暈的動亂。

不敢耽誤時機的她咬牙跑進長廊,毫不猶豫地用霹靂爆炸攻擊爬入二樓的八眼巨蛛,拐彎處守在樓梯口的幾個男孩穿的是伊法魔尼的校服,她一刻不停地快步上樓,獎杯陳列室被正和攝魂怪們對峙的兩個學生砸成一片狼藉,“呼神護衛!” 她擡起魔杖擊退它們,背後有人叫住了她:“埃爾——”

是簡,她們擁抱了下,她沒意識到不妥地正要開口,簡卻猝然流嘩嘩流下眼淚、痛哭道:

“對不起!對不起埃爾……斯圖爾特先生在送我們來的路上——我們被食死徒襲擊……他死了……”

從剛才一直太過緊張不得不提着一口氣,一瞬間埃爾弗裡德像被人悶聲當頭澆落冰水,希斯·斯圖爾特選擇抛掉安逸的生活遠赴前線,這位昔日對她愛護有加的長輩死在異鄉,劇烈的悲恸令她渾身發疼,是掙紮于一時流不出淚水的、幹澀刺眼的痛覺,她捂了捂臉,咽下抽泣,她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

“不用道歉……簡,這不是你們的錯。告訴我你的夥伴們都在哪裡?”

“瑞斯在照顧被石化的學生和傷員,克萊爾跟波特先生他們到了密室,比利和詹姆斯跟着盧平先生疏散離校的低年級,半小時前鳳凰社的梅多斯小姐和你的母親帶隊奪回了霍格莫德村的控制權,車站總算可以運行。” 簡盡力振作地詳細回答。

“很好,很好……相信我一切就要結束。” 她溫和地擦走簡臉上的淚痕,後半句像是也在對自己說:“堅強些。”

最終她繞去天文塔附近,費勁地在紛擾的混戰中搜尋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身影:他正一人對戰羅齊爾和塞爾溫等人,她加入了對決,利落地扔去咒語牽制敵人的攻勢,五個人以二對三的陣營進行力量的博弈,光束不斷從魔杖尖端迸發,折射出令人眼花缭亂的明亮,四周的地面變得滾燙開裂。

不出幾分鐘,羅齊爾被她的魔咒擊暈,塞爾溫也被制服。不等西弗勒斯說什麼,她直截了當朝他扔了個小玻璃瓶,他擡手接住,茫然地看着瓶子裡深藍色的液體,似乎是沒預料到她的用意——

“承諾不惜多大代價都要讓鄧布利多喝完這瓶藥劑。” 此時她的狀态是他沒有見識過的糟糕,當然糟糕,她連軸轉地戰鬥、趕路好幾小時,趕來這兒前還從黑魔王手裡逃出生天。

了然她特地不用大腦封閉術的原因,他盯着她的眼睛即刻得知她的曆程以及将要完成的——然而異常的罕見,他居然對他人的死有所遲疑了:

“……這并不明智,韋勒克。”

“承諾幫我這個忙,西弗勒斯。” 她面無表情地重複道。

他的皮膚蒼白得像沒有人的血色,漆黑的瞳孔深處閃動了一絲微光,但立刻又消失不見,恢複麻木與冷漠的樣子,他張了張嘴:“你知道莉莉将是什麼反應。”

“沒有告别對我而言會更簡單。” 她淡漠地注視着他。

“但保密人的事怎麼辦。”

“我已經将它轉交給西裡斯了。” 早在意大利她就想到了後續的狀況下西裡斯的處境會比自己更安全。

“你的藥劑,鄧布利多是不會這麼容易接受——”

“我說‘承諾’,表明你要想方設法讓他喝掉,就像他每天下午喝的一杯檸檬茶那樣平常……西弗勒斯,你不是一向不在乎除莉莉以外的所有人,那時你不是還想拿詹姆和哈利的生命跟黑魔王交易來繞莉莉一命嗎。我去死的實質益處多得數不完,你現在又在猶豫什麼。”

她難得用這等不容置喙的語氣對他說道:“這件事我交給你來做,就是因為你足夠冷酷,足夠務實……别讓我充滿悔意地走。”

短暫的沉默消逝,他收回目光,倆人的氣氛風平浪靜得如同不過在聊今日天氣如何。

“我知道了。” 他低聲說。

“……謝謝。”

然後,她幹脆地背過身離去。

***

移形到曾經與母親、父親一同來遊玩過的海濱小鎮的時候,精疲力竭的埃爾弗裡德直接坐下了濕漉漉的淺灘,往周圍劃定了麻瓜驅逐咒,雖然本來,工作日下着小雨的中午,度假區沒幾個遊客。

倫敦的天氣總是沒來由的低沉,灰蒙蒙的天空翻滾着魚肚白色澤的雲朵,乍看之下仿若初現熹微,黎明将至。

水鳥與浪花的聲響顯得幽靜而空曠,是那麼的祥和,冷清的涼風吹拂着她火辣辣的臉頰,好像帶血的傷疤都不再隐隐作痛,也是在這一時刻,她才注意到自己淌着血的手肘,骨折的胳膊。

風仍在溫柔地吹動,似是在安撫她對疼痛延遲的感知力,這股夾雜涼意的微風讓她不由自主回憶起幼年自己摔傷時瓦倫娜一邊輕柔地上藥一邊往傷口邊緣吹氣,耳邊似是又響起母親的問句:“你覺得怎麼樣?傷口還疼不疼?”

記憶與現實交疊,她害怕地顫抖着,拿起魔杖對準自己手腕上的鍊條,蓦地,眼淚不受控地滴落,對死的恐懼與對生的渴望最後一次召喚了自己,緻使她幾乎是嗚咽地自言自語。

……我覺得我的心在被千刀萬剮。

冷冽的涼意在眼下蔓延,她平視着遠處的明淨澄藍的大海,用力閉上眼睛,默念出蓋勒特·格林德沃告訴自己的咒語。

大片白茫茫之中,有什麼把她右腕的血管切割開來,撕裂出一道又一道刺眼的金色的光,炙熱感從骨到肉無一例外地蔓延,沒有色彩的大火瞬息燃起,恰如在壁爐火光狂舞的灰燼、自己的靈魂在熔化成碎片,她的生命像一場盛大卻不留痕迹的煙花表演,争相閃耀地綻放、于半空中墜落,每粒火星子都消散在悶熱的氣息,一點不剩……她再也看不見了,更再也聽不見了——她終于脫力地躺倒下來,産生海水撲滅灼燒痛苦的幻覺,徹底熄滅了意識。

一層層席卷的海浪将埃爾弗裡德帶走。

直至沉入海底。

***

就在這一刹那,好幾件事同時發生。

在霍格沃茨展開的側面戰場邁進白熱化階段,巨人、狼人等搖擺的種群趁亂打起退堂鼓,早前帶領在前方的食死徒早不知落得何種下場,帶頭沖鋒的還有普克奇和家養小精靈們,全校師生共同努力争取近在咫尺的勝利。

反觀,攻打食死徒總部的瓦倫娜和多卡斯等勇士在包圍圈中誓死奮戰,她們的隊伍隻剩六人,位于死亡邊緣的頑抗,不僅沒有絕望,死咒交錯的躲閃之間坦然地相視一笑,像在無聲地告知對方:能與你戰死是我的榮幸。

西裡斯一記石化咒擊中正想偷襲雷古勒斯的加格森,假裝兄長的架勢地教訓道:“嘿,留意你的身後!” “而你該留意你的分心。” 雷古勒斯淡淡還擊道,不覺帶上笑意,敏捷地躲過另一側綠光,一揮魔杖用變形的牆壁封鎖住還想往他們扔魔咒的食死徒。

希望在絕境裡出其不意地閃過,忽地邊界處傳來一陣騷動,就好像成千上萬的人翻過了那道看不見的圍牆翻身進來,發出戰争的宣言,她們清晰看見趕到增援的巫師——莉莉和詹姆·波特,愛麗絲和弗蘭克·隆巴頓,萊姆斯,吉迪翁,沙克爾,穆迪等人,他們的出現霎時扭轉了局勢,有食死徒害怕地想逃走,被穆迪用魔咒勾了回來擊暈。

壓倒性的實力及人數下,這場反擊戰無疑以告捷終結。

“看好你們的俘虜!” 穆迪高聲指揮: “剩下的、跟我來打掃戰場!”

“啊對了,你們得小心那條蛇。” 詹姆提醒道。

為自己療傷的雷古勒斯在這方可喘氣的當口才有空閑告訴他們:“納吉尼被鎖在黑魔王的房間……開他的鎖很麻煩。”

作為“有幸”接觸過秘密房間的人,雷古勒斯主動請纓解鎖這複雜的魔法,莉莉在旁邊同樣出謀劃策,她最擅長解決這類涉及大量理論的高深玩意兒。

不久難題被解開,人們手持魔杖小心地走進,一連發射好幾種禁锢型魔咒才合力制服那隻巨蛇。

萊姆斯攔了攔想繼續用咒的同伴,嚴肅地說結論:“索命咒對付它無效,你們看出來了吧。”

“格蘭芬多寶劍……詹姆!你把它放在哪兒了?” 莉莉一拍額頭,快速穿過遍布大大小小房間的長廊找正和西裡斯仔細搜查宅邸的詹姆,後者眨眨眼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交給弗蘭克了啊——”

于是現存的最後一件魂器,也被毫無懸念地銷毀。

衆人互相協助着消除房間的每處魔法機關,多卡斯摸到一塊地毯質感奇怪的木闆:“朋友們,這底下是空心的。”

“它的保護咒大約失效……” 瓦倫娜揮了揮魔杖,一旁的西裡斯預防了大範圍的護甲咒以免大家中計,但是出乎所料,門闆被掀開時沒有任何異樣,薄薄的灰塵跳入空氣,原來地底下有一具棺木。

“這麼周到,他給他自己準備的?” 詹姆笑嘻嘻地揶揄。

“……也是空的。” 多卡斯不解地看向他們,棺材裡什麼都沒有。

西裡斯和詹姆正要開口說更多地獄笑話,百感交集的瓦倫娜卻搖搖頭:“……在這之前有人使用過太激進的強效魔法保存屍體,魔咒失效,白骨受侵蝕太嚴重也就消失殆盡。”

倆人面面相觑,沒再言語。

除此以外,再找不着半點有價值的東西。

核對俘獲食死徒的身份過程中,詹姆和西裡斯都想揪出小矮星彼得算賬,不料卻聽到雷古勒斯說兩天前彼得就被黑魔王殺死,一瞬間他們五味雜陳,沉重的難過之情壓向内心,哪怕遭受背叛,無論如何怒氣沖沖,畢竟彼得是陪着自己從小到大的夥伴,聽聞死訊又哪能無動于衷,他們深感唏噓:懦弱是可以毀滅自我的心魔。

等到整座莊園被清理得差不多,穆迪通過傳信得知另外戰場的結束。

一行人回到霍格沃茨,海格和斯普勞特教授在複原被炸毀的門廳,大禮堂裡站着鄧布利多校長和米莉森部長,人人身上的巫師長袍都有打鬥沾染的塵土與痕迹。

米莉森似乎是想請校長首先發言,鄧布利多紳士地禮讓,部長再三的請求下,他才代表宣布一則新消息,那就是伏地魔死了、像一個凡人一樣死去了——

經過幾秒的沉靜,如時間已然停止的沉靜,随後爆發混合驚叫、歡呼與喝彩的巨響,直沖雲霄,嶄新的陽光從窗戶投射,人們随着雷鳴般的鼓掌聲相互擁抱和圍攏。

戰後的修複及時地開啟,麥格教授把各學院的桌椅擺放整齊,衆人亂糟糟地坐在一起,療傷的、分食物的、幫忙收拾狼藉的……人人都盡心忙了起來。

莉莉和詹姆第一時間想回戈德裡克山谷的家看看哈利,愛麗絲和弗蘭克在對接着魔法部的事宜,接下來彰顯權威的國家機器有得忙了,對恐怖主義的清算并非一朝一夕即可完成。

在這片有序的混亂中,西裡斯拉過每個熟人詢問:“埃爾呢?”

瓦倫娜望向多卡斯:“你不是說她跟你們鳳凰社的一位成員調查機密?”

“對,小布萊克先生。” 多卡斯這才發覺不對勁,打了個寒噤。

雷古勒斯冷着臉搖頭說:“她沒讓我跟着她走……有一名家養小精靈陪同她。”

“……小姐、小姐在半路就命令羅布回去了……”

“我在塔樓作戰時埃爾用守護神咒救了我,我們還說上了幾句話!”

“我們由始至終沒能見到她,但有一張字條——”

***

就像羅生門式②的謎題,叙述參差不一,卻沒有一條能共同指向真相。

關鍵在于,埃爾弗裡德像人間蒸發地失蹤,她完全銷聲匿迹,誰都找不到。

連續五個月,每位在意她的人都竭盡所能到處去找她。

盡管莉莉在佩妮破天荒的來訪和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告知等一系列反常現象裡逐漸心灰意冷,最後連瓦倫娜也離開了科克沃斯——準确地說,帶着瑞斯和克萊爾、瓦倫娜離開了英國,想必這地方帶給這位年過半百的女士太多苦痛,失去太多重要的人,無從鼓起勇氣再在此流連了。

盡管衆人已默認她的逝世,已紛紛為她舉行紀念活動。

盡管如此,西裡斯沒有接受這件表面既成定局的事情。

越來越多的人勸他起碼舉辦一場正式的送别儀式,他固執地說她沒有死、她是不會不留下告别遠去的,她不用誰送,她還沒有道别。

科克沃斯的家他每天都會去,有時他直接睡在客廳的沙發,他經常打掃衛生,用魔杖或不用魔法,他想确保她回來時家裡整潔而舒适。

這段時日發生了很多事,米莉森·巴諾德部長公開支持全國範圍的慶祝,不少驚擾國際保密法介入的娛樂方式出現,好幾輪庭審反反複複,經審判後大部分食死徒被收押阿茲卡班,少數靠出賣隐秘同夥免于牢獄之災的有卡卡洛夫,也有靠金加隆和各種關系明哲保身的盧修斯·馬爾福,兩名功不可沒的線人自不必說,雷古勒斯和西弗勒斯恢複了正常生活,小巴蒂·克勞奇則沒那麼輕松,多輪上庭以及記憶檢測過後才沒被關進去。

十七個月大的哈利學說話的速度驚人,機靈得不得了,西裡斯照看孩子愈加得心應手,他來波特家蹭飯是常态。

時不時詹姆難免會擔心他的精神,他沒有一點歇斯底裡,越是平靜越是令人憂慮,他堅信一件絲毫沒轉機的事實,誰也勸不動。

感恩節前夕,在例行的四人晚餐餐桌,他一本正經地對莉莉說道:“你可以借我幾本食譜嗎?”

“可以。不過怎麼?你突然想學做菜。” 莉莉拿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到廚房翻看抽屜。

兒童椅上的哈利揮揮抓勺子的小手,重複“食譜”這單詞。

“學得真好,兒子。” 詹姆摸摸哈利的腦袋,轉而接着問西裡斯:“所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要做飯。”

“嗯,我在想當埃爾回家,我們總不能天天跑來蹭晚餐,長期的生活需要一人管瑣碎的問題,那個人可以是我。”

……又來了——每次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談這一話題,氣氛就會陷入詭異的劍拔弩張,頭幾個月莉莉根本不能聽這個話題,為這事他們兩個吵過架,因為所處的情緒階段各不相同,莉莉已經不得不面對無盡的痛苦,西裡斯還處于拒絕承認的階段,夾在中間的詹姆說不上更傾向于哪一方,一個是妻子一個是摯友,兩邊都分别勸慰過,隻抱有一線希望,縱使不切實際。

此時,沉默凝結了四周的空氣,是哈利的牙牙學語打破了僵持的氛圍,奶聲奶氣地說着“教母”,哈利知道自己教母的名字,雖然對真人沒有印象。

好在這次沒人吵起來。蒼白着臉色的莉莉隻是怔了怔,爾後将那幾冊精心記錄的魔法食譜遞給他。

“這本裡面有埃爾最喜歡的薄荷味軟曲奇的做法……還有些意大利菜式……” 垂下眼隐去淚意,她低聲說。

食譜帶回去後,西裡斯學得十分認真,平心而論他的烹饪魔法還不賴,新手時期隻會把食材切碎丢鍋裡煮熟,花時間去用心鑽研一番,就愈發進步顯著,從一開始“狗都不吃”的水煮菜進化到有模有樣的餐點。

轉眼今年的聖誕樹又要亮燈。

這晚他整理她房間的時候,書桌上那隻手工拼接的小型木頭書架被他不小心碰掉,他慌忙撿起掉落的一卷卷錄影帶,本來他沒想細看,直到側面有一行字“HAPPY BIRTHDAY”闖入視線,他記得她和自己說過,韋勒克先生在世時每年都會給她錄一段生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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