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卓長朗并沒接一句話,隻撫着自己胡須,笑得意味不明。
養心殿,明景帝下了朝,就召了蕭輕硯入宮,明景帝臉色和悅,“你父親帶回來的那個養女,你很是在意啊。”
蕭輕硯面色平靜,“她無辜受辱,身體遭受非人的傷害,此情此景,硯兒沒法坐視不管,理性處事。若有錯,硯兒甘願領罰。”
明景帝笑,“你的意思是,那丫頭,讓你失了理性?硯兒,你從小待人待事溫和有禮,冷靜從容,這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那丫頭朕雖未見過,但卻格外好奇,不隻是你,穗兒,包括你父親母親都喜歡的不得了。都在朕面前誇過,看來朕改日定要召見一次。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子讓你們這麼上心。”
“你已有十九,明年及冠,若有喜歡的女子,朕自會為你擇一樁良緣。”
蕭輕硯眼神微頓住,“謝皇伯父,硯兒此時無暇顧及婚嫁之事。”
明景帝沒多說這個,繼續道:“朕的那些大臣,今日都在聊你的事情。隻是硯兒,這樣的事情以後切不可再做了。”
“是。”蕭輕硯應道。
出了養心殿,正巧碰上蕭以穗,她拉住他的袖子,“硯哥哥。”
蕭以穗把他拉到旁邊,問道:“那丫頭沒事吧?”
“嗯,無事。”
蕭以穗繼續說:“這幾日我出宮太勤,等過幾日我再去看她。”
她說完又道,“我父皇的那些大臣們,拿着俸祿,整日奏些有的沒的,尤其是那王禦史,脾氣那麼大,彈劾這彈劾那,也沒見弄出什麼名堂。”
蕭輕硯,“王禦史奉命行事,主要職責就是監察百官,此話不可再說了。”
“哦,知道了。”蕭以穗撇撇嘴,“那我去找父皇了。”
蕭輕硯腳步還沒走兩步,就碰上了二皇子,蕭臨。
他的生母乃是當朝順貴妃,順貴妃與明景帝年少相識,走到今日,已有三十載。明景帝後宮妃子不斷,雖年近五十,可仍然有年輕貌美女子送入宮中,這幾年添的皇子公主,皆不超過十歲。大皇子早逝,二皇子是明景帝身邊年紀最長的皇子,已有二十五。雖已成年,卻沒有任何封王的旨意,所以,時至今日,仍住在宮中。
蕭臨長相和他母妃一樣,秀氣柔美,可這長相長在女子身上那是溫婉可人,長在男子身上雖算不上醜陋,卻總是看着小氣。
蕭臨性子狂傲,半分不知收斂,身為長子,卻沒做好表率,嘗犯些事,明景帝時常被氣到,将他關禁閉。
他上下看了一眼蕭輕硯,“這不是咱們小世子嗎?今日怎麼有空進宮?”
蕭輕硯隻微微笑了笑,“奉旨行事。”
“晉南王世子不是一向沉穩有加,從不急躁做事,怎會将人屍體百般折磨而後扔在大門口,這是想給那府宅所有人看看呢,此羞辱人心的做法真的不夾雜私心?你莫不是對那家人有恨?”蕭臨笑,“不知你那遠遊的父母若是知道你做這樣的事情,會不會另眼相待啊?這可太殘暴了。”
“比起二殿下常責罰那些無辜宮人,傷殘最後緻死。引得都察院接連彈劾,我的做法可擔不起殘暴。”蕭輕硯不冷不淡地接道。
“我管教自己宮裡下人,有何不妥,這些宮人大多懶散,若不好好調教,豈能伺候主子?”
蕭輕硯勾了勾唇,“宮人自有禮儀規訓,知道怎麼伺候主子,還是說,二殿下看不慣原先管教方式,想自創新的方式管教宮人?可這完整的管理體系是聖上旨意,難不成二殿下想替聖上做決定?”
蕭臨臉色急躁,“你.....你曲解我的意思!天下江山是父皇的,我從未有異心!”
他側身略過蕭臨,“二殿下自己心裡清楚就好。先君臣,後父子,你我,都是臣子。”
回到王府已是晚上,剛到前院,付晟過來,“殿下,您可回來,那位婦人已被帶來,殿下您準備如何處置。”
蕭輕硯坐下喝了一杯茶,“帶上來。”
崔氏被下人押着上來,見到他,吓得一頓,“你......我見過你。”
“嗯,兒時見過,你記性挺好。”他把茶杯撂下,“從前将她教的是非不分,殘害生命,現在,又将她騙去,被人羞辱,肆意傷害。你就這麼恨她?”
“稚然......稚然沒事吧?”崔氏哭着說:“我也沒辦法,那明成找上我,他早就認識我了,先前也找過我。隻是我那會也不知道稚然在哪,這地方還是他告訴我的,他拿我家老爺,孩子威脅,他們是我家人啊......”
蕭輕硯冷冷地瞥過去,“她就不算你家人嗎?”
崔氏一時沒接上話來,蕭輕硯沒準備對她怎麼樣,他把這決定權交給祝稚然。
雲溪院,他敲了門進來,看着躺在床上的祝稚然問道:“今日好點了嗎?”
“嗯。”祝稚然道:“你把崔姨抓來了?”
“任你處置。”他看着她接道。
祝稚然,“讓她進來吧,有些話,我也是該跟她說清楚。”
“嗯。”蕭輕硯吩咐人,把崔氏帶了上來,他沒停留,去處理旁的事情。
屋内,隻剩她跟崔氏,她躺着看着崔氏,“你起來吧。”
“我罪無可恕,是我對不起你。”崔氏低聲道。
祝稚然,“我說過,我從未恨過你,我拿你當親人。”
“你還記得我六歲那年墜入湖中,撞破頭的事情嗎?”
崔氏擡眼看她,“記得.....我差點以為你活不下來了。”
祝稚然笑:“我也以為我活不下來了,我對我娘親沒什麼記憶,我爹爹不常回來,我知曉他心中對我沒什麼感情,我對他也一樣,所以他回來,沒多久死了,我也沒有多傷心。”
“我兒時全部的記憶,所有的溫情全都來自你,六歲那年,是你日日守在我身邊,我發燒,生病,每一次都是你在身邊陪我。”祝稚然眼眶含淚,“你把我抱在懷裡,說希望我們稚然少受些苦,早些好起來。養在祝府,算得上錦衣玉食,可讓我溫暖幸福的,是你的懷抱。你離開我那日,我挺難過的,可又很複雜,我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情緒。你給過我溫暖,又離我很遠。我想靠你很近,又覺得你不喜歡。”
崔氏道:“稚然......我是沒有辦法,那兩個孩子,我是真的離開不了......”
祝稚然苦笑了一聲,“你走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但以後,你是生是死與我無關。”
崔氏臉上帶着悔意,起來最後看了她一眼,推門而出,祝稚然知道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崔氏走後,她沒了困意,呆躺在床上,沒一會,門打開,蕭輕硯端了一碗藥放下來,“趁熱喝了。”
祝稚然反應過來,“謝謝。”
他坐在椅子上,“你讓她走了?”
“嗯。”她頓了頓道:“你以為我會對她做什麼?”
“我沒以為。”
祝稚然平靜地答,“我跟你不一樣,你的父王母妃待你很好,都完整地陪在你身邊。我身邊沒什麼親人,我小時候.....你知道的,很讓人讨厭,她雖教我些不好的,可也确實是我那時候唯一的親人。”
見他不說話,她繼續說道:“我可能比你們會更渴望親人,你爹娘給了我很多溫情,這輩子我都記在心中,你所顧慮的,都不會有,我不會對你們有任何壞心思,會傾情相待。對你而言,我不是好人,可我也沒那麼壞......”
說完,她沉默了一會,見他還是沒接話,她說道:“抱歉,我說多了。”
蕭輕硯的視線始終放在她身上,低聲道:“我有在聽。”
祝稚然回望過去,他坐在椅子上,身體不似從前那樣端正,顯得更為放松些,他們兩個距離不遠不近,她此時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她閨中。他鮮少進她屋内,此時,卻像是累了一天,在這歇腳一樣。
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她停頓了好一會,才接道:“世子殺了明成,又将崔姨交給我處置,是顧着你父王母妃,還是......”
蕭輕硯的目光變得溫和,順着她的話接下去,“還是,對你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