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李珩的神情在冠冕下辨不清,垂簾的太後卻隐隐陰沉愠怒。
“孟元老為人忠正清廉,是何人竟然如此狠毒,在青天白日下将朕的愛卿殘殺、抛屍到京郊馬糞林!?”
“刑部的人可去看過了?陳侍郎,你來說說看。”
陳出塞上前一步,挺直腰背嚴肅道:“回禀陛下,臣已與人已驗過,孟元老一半死于他殺,傷口在咽喉,類似剪刀一類的兇器;一半死于藥物緻幻,才緻使沒有反抗還手能力。”
“那可有兇手的線索了?”
陳出塞:“手下的人在抛屍地點馬糞林四處搜尋,兇手行迹隐蔽,但還是被我們發現了些許破綻。”
常擁宸在前排站得昏昏欲睡,巴不得孟少翁死不瞑目,然而就這時,陳出塞上報了個特殊的線索:
“掩蓋孟元老屍身的那層馬糞裡,有一個未能被消化的圓形物,黑白色,看起來像棋子,或者,從什麼擺設上摳下來的配飾。”
配飾?
常擁宸醒了神兒。
“那都是何人在京郊放牧或者傾倒穢物呢?”
某些大臣抓準時機,當即插話:“回禀陛下,京郊有正安侯的紅塵寺,沒塵宮,還有長公主府的護京練兵場!”
常擁宸不屑地白一眼,站累了還能換條腿撐着,當即反唇相譏:
“呦,戶部侍郎,你怎麼不說那離得最近的,分明是您名下的雲霞歌樓呢,難道雲霞樓的馬匹和您一樣從不在家裡如廁啊?”
——戶部的王侍郎妻妾成群,流連妓院,這等隐私沒塵宮也是打探得一清二楚,耳聽得被抓住把柄,王侍郎又垂着頭不敢說話了。
皇帝心裡一清二楚,礙于權力牽制,不能把人怎麼樣,還是擡手道:“那正安侯,依你看,這案件該如何處理呢?”
常擁宸上前一步,作揖道:
“陛下,您可還記得孟元老的長女?人既已通過殿試取得斐然功名,理應授予一官半職。”
“然而臣亦聽聞,朝中有人不滿女子為官,所以百般阻撓,何不就将此案交給孟氏女狀元,倘若能在規定期限内破案,就遂了人家的意願,接手孟元老的職位,順道解衆人疑心紛纭。”
孟中夏如此有才,皇帝本想将其納入後宮,然而前者不願,也就不了了之。然而女子為官……本來參加科舉就已是破例。
這時,垂簾的太後發話:
“皇帝,依我看,正安侯此番說的有理。”
“骨柔至親鞭策之下,孟千金定然不會放過兇手;反之,若是在此條件下,她還不能查明真相,我想……孟小姐也會因羞愧而安分守己,重新回到閨閣去吧。”
……
早朝下,外邊天空剛剛擦亮,還有些青黑色,大臣們陸續回家去,常擁宸一臉怨氣,孤零零走在後邊慢吞吞的。
宣德殿下一百八十八級台階,走到最後隻剩一個人。
侯府的馬車停在跟前,常擁宸太困了,使勁閉眼想清醒一下,伸手過去:“竹勻——這正安侯我不當了!”
……沒抓住他家小内侍的手,反倒被塞了一袋子熱乎乎的糍粑。
沈笑空笑盈盈的目光撞入視線,常擁宸眼睛往四周掃一圈,才說:“你怎麼來了?”
馬夫在前邊駕車,車内安神香淺淡缭繞。
“趁熱吃吧,早集可沒有賣的,這可是我在我老家學的手藝。”
“啧啧,寒窗苦讀數十載,沈大才子果真與旁人不同,生活看來是有滋有味呢。”
沈笑空心說這小侯爺果真是,不陰陽人不痛快,簡直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是,是啊,若不是十八歲那年——”
常擁宸不客氣,很挑剔地嘗了一個,發現意外地不錯,于是不說話了,就安安靜靜地吃,一瞬間,張揚豔麗的眉眼乖順下來,氛圍當即變得大不一樣。
沈笑空默默看着,抱着胳膊默默看着,而後往後倚,颔首低眉,溫文一笑。
……若不是十八歲那年,看見奉天樓中,戲台下為有情人祝願的正安侯,他就不會努力追逐功名上京,而是在故鄉杭州擺攤賣糍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