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呢,吃完飯主動刷鍋洗碗,偶爾喂一下鬼鬼祟祟的野貓,再接着,他還要趁中午太陽好洗衣裳,再不然就孤零零坐在檐下直到日落。
然後,日落了,就又有事情要做了。
——生火做飯,燒水準備晚上沐浴,等月亮出來,他就将晾衣架挪到屋檐下,再在外邊,拿着白天燒過的木炭柴,在地上默默安靜地練會兒字。
總之,常擁宸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他不僅話變得很少,笑也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彎腰低眉做事,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由于每天冷水洗碗吹風,微微有些凍的迹象,然而他毫不在意。
元寶在倆人投喂下愈發肥胖,很快臉大得像個盆子,腿短得都快看不見了。它像一個胖球一樣,自帶一股薄荷香,每天不是在被沈笑空劫過來玩,就是在被常擁宸往碗裡添小魚幹的路上。
何德何能。
——本元寶從前沒在良珍城撈到很多錢,一度被其他魔族嫌惡看不起,而如今光宗耀祖地接受仙君和至尊的無敵呵護。
“喵喵……”
元寶蹬着小短腿跳到沈笑空跟前,而沈笑空日複一日地愈發郁悶,隻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常擁宸就是在故意對他避而遠之。
倆人唯一能說上話的機會,就是常擁宸給他打下手洗菜的時候,然而也無非就那麼幾句,譬如你喜歡吃這個嗎,你愛不愛吃辣椒,放多少糖的無聊問題。
問多了,反複問,常擁宸也不會再回答了。
……就連睡覺也是,隔着的那道銀河愈發廣袤了呗。以至于那位都穿好幾件裡衣才肯閉上眼。
要是沈笑空能能耐地給人單獨弄個床,再來一套被褥,常擁宸肯定當晚就搬。
是他做得不對?是他用行動表達得還不夠嗎……
沈仙君知道自己從前錯了,平白辜負前世意中人一片丹心,可如今等他意識到了,覺得自己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想要抛開一切與風月不相幹的東西時,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要重新考慮的迹象。
——明明他好不容易打定了主意,鼓起勇氣下定了決心,發誓等到天庭事務結束,就抛棄或背棄那一切仙人長生的退路,大不了再負上和魔頭私奔的罪名受天罰,他也要給上輩子那不該逝去的因果一個說法。
而今他看常擁宸那副模樣,哪是正安侯被除名削爵了,分明是魔君被奪舍了。
他還記得自己是那九天上罪惡昭著的魔頭嗎?他有一點魔族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的樣子嗎?他每天種菜掃地的時候想起西天魔宮心不會痛嗎?
反正沈笑空心痛了。
他見不得常擁宸每天沉默寡言,哦,主要無法忍受常擁宸不搭理自己。
悲催啊。
沈笑空揉着太陽穴默念大悲咒,坐在門檻上眼睛不經意往牆上瞅,月光下……
端端正正的“和離書”三字,帶着它端端正正的其餘三百字,就被常擁宸用燒火棍子一筆一畫寫在牆上。
“?”
“常懷昭——”
沈笑空生氣放下元寶,揪走胖墩子貓給他叼來的錢袋,筆直推門進屋。
常擁宸正特别安生低眉順眼地坐在那床上,屈着膝蓋穿着薄薄一件縫衣裳袖子。
他聽見沈笑空喊他,于是擡眸搭理了一秒鐘,又很快低下頭搞針線。
生氣。生氣。生氣!
沈笑空三步化一步走過去,坐在床上鸠占鵲巢湊他旁邊,湊近了看罷,不争氣的又軟下心,說:“袖口挂爛一道啊。你别縫了,我來吧。”
常擁宸擡頭,不給,但十分虛心求教:“這樣,我縫的對嗎?單線怎麼縫才不會把線扯出去啊……”
沈笑空才不告訴他,要是黔驢技窮了就再也不能擱他面前顯擺嚣張了,于是先發制人指責道:“你縫衣服而已,幹嘛離我這麼近?”
常擁宸:“……”
他扭動手腕,也不像從前那般冷嘲熱諷或者見縫插針地反駁,隻是聽沈笑空的往後退。
然而沈笑空又拉住他的腕子,輕輕笑說:“你離遠了也看不見究竟怎麼個縫法啊。”
常擁宸甩開他的手,緩緩道:“你到底想看還是不想讓我看——”
“那你把和離書寫在牆上什麼意思?”
沈笑空一把扔開爛衣裳袖子,打住話音,往後倚,抱起手臂斜眼看他。
常擁宸莫名:“……你說我字醜,我練練字礙着你了?”
“那你這麼在意我幹什麼呢?”沈笑空無奈,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