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的點将大會結束後,衆仙君各回處所,為下一步挪移計劃做準備。
風水元君在天界無聊得慌,又心中憤懑難平。他俯視雲海蒼茫,一揮天青色衣袖,又恰逢人間雨後天霁,煙青漫開。
彼時,輪回仙君正坐于客棧三樓的酒肆,撐着臉小憩等雨停。他這視野好,恰好能監視寶塔街祈福高台的情況。
不過剛才睡着了。
風水元君給他托了個夢,講述了帝君的下凡計劃,夢裡,沈笑空也将圍繞于神宗的黑手掌軌迹告知。
“奇怪的三角形……嘶,我也不知這是何物。不過,連星七大陣,也就是此前提到的移時陣,倒是天演時宗的核心術法,我這就去問時宗仙君——他要是不肯說,那我便無法了。”
輪回仙君颔首,勉強地笑了一笑。
風水元君一看看破,心照不宣道:“若是天庭下定決心統治人界,屆時你當如何呢?”
沈笑空的心情就如夢裡一望無際的天青色一般,迷蒙慘淡:“衆仙合力,我是對付不過……除非餘下幾位仙君長同我一樣,叛變倒戈。但是我找不到說服他們的理由,也不明白帝君的真意,隻能沉心等待來臨的那一天,到時見機行事。”
風水元君似乎還要說些隐憂,然而輪回仙君的夢境如涓涓細流一般變換了,最後隻剩下一個倚在門邊的紅衣玉人兒,枕着他烏墨緞子似的長發,說:
“你要來杭州接我。”
——假如沈笑空沒回來,那麼就是最後一面了。
風水元君歎息,走在九霄天庭,擰着衣角往天演時宗去,他這就去跟時宗問個清楚。
天演時宗裡黑夜白晝輪流演繹,流轉的星河與無垠的時間被籠罩其間。衆多小仙子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在時間的軌迹裡化作飄浮的塵埃。而連星七大陣的手稿正懸于高天,時宗仙君就坐在陣邊。
時宗仙君是前輩,風水元君以一種質問的心思來了,卻遲遲不能開口。他看着這樣貌年輕的老前輩閉目沉思,黑發嚴謹細緻地高高束起,懷裡還安放着他的拂塵,而他的衣擺向來是惹人注目的,因為墨色會随着人間的時序不斷暈染又退潮……
“風水元君可有事找我?”
時宗仙君忽然開口說話,風水元君吓了一跳。
“請吧。”
風水元君不勞煩前輩給自己憑空變出一張凳子,解下腰間的靈龜後變大,直截了當地坐了上去。
時宗仙君睜開眼,拂塵掃了一下腳下的亂雲,地面便成了鏡子似的星海。
風水元君好奇地左看右看,又忍不住俯身撫摸一二,卻隻觸到一片如雪的冰冷。
高處的連星七大陣在腳下投下影像,星塵緩緩彙聚成不可洩天機,彌漫起浪漫與毀滅的硝煙。
風水元君緩緩收回手,生怕被這微茫劃了袖邊,擡頭卻見時宗仙君掌心一抵,而後,風煙俱淨。
星塵落定,連星七大陣于腳下幻滅,轉而變作了七個相關的三角星軌,在地圖上熠熠發光。
風水元君驚了一驚,因為這正是輪回仙君所述的人間怪象。
見他如此驚異,時宗仙君及其細微地笑了笑,那笑好似遙遠時間裡殘存的一點疏漏,跟這個素來嚴謹的前輩并不相符。
“敢問,這是什麼……”
“你果然不會記得,”前輩神情恢複淡然,仰頭望天,“這是很久之前,帝君的鬼帝将軍扮成你的時候,跟雷雨紫衣仙君一道來時參觀過的。”
“那時,紫衣仙君帶着帝君的手信來觀摩連星七大陣,鬼帝将軍同來觀望時宗機密。當時是我疏忽了,沒對他有所防備,看來,他這是将連星七大陣的子陣挪到了人間去。”
風水元君忐忑中疑惑:“你原來已經知道……?”
“子陣就是大陣的縮影,除了不能挪移時間,其餘皆為大陣的翻版,至于具體效力,就要看對方想做什麼了。”
時宗仙君冷然颔首,不再有往底下解釋的欲望,畢竟黑鬼究竟挪移子陣做什麼,他也猜不到。
“可是前輩你發現了,卻沒有加以阻止。”
風水元君靜靜地說,說完,他便拂袖躬身,神情凝重敬畏地離去。
時宗仙君卻在他即将消失不見的時候,忽而問道:“你從前在人間又是什麼身份呢,可有過想念麼?”
風水元君是帝君欽點出來的。他前身是個遊手好閑的世家子弟,由于家族明争暗鬥而厭倦世俗,逃避現實修習仙術。
——斯人投井去時,尚青衣年少。
“我們風水元宗啊,日常的職務也是很枯燥的……掌控凡人命運走向,為他們測算風水,蔔卦各種良辰吉日,之後或許傳達給姻緣神宗或者八方财宗。我越是對命運加以控制,就越覺得,這世間的命運是不可控的。我懷疑我的存在,我的生命與死亡。”
“所以我羨慕輪回仙君,輪回仙君始終都在追求生命的鮮活。所以假使我能回到過去,我想跟無形的命運鬥一鬥,去逃離我的家族,而不是自以為清高超脫地奔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