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花艇之上,燈火璀璨,觥籌交錯,而争奇鬥豔的姑娘們,情态各異,嬌憨或百媚,與達官顯貴、文人墨客們把酒言歌,奢靡放縱,好不快活。
而祁晚意正一左一右被人強行架着,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她青黛峨眉,眉眼間點綴一抹金粉嫣紅,眼目失明卻水光潋滟,我見猶憐,一襲月白抹胸紗衣,反襯得她越發清麗動人。
“顔媽媽要不再等過兩日?畢竟我還未...”
“等不及了,今晚便是一年一度的花魁之夜,你必須給我上。”
“顔媽媽您别忘了,我,我可曾有過丈夫,并非那處子...”
祁晚意暗自咬牙,絞盡腦汁地無中生有,哪怕自毀名聲,她也要博得一線自救生機。
“無礙。隻需媽媽我替你‘巧’立一個牌坊即可,‘玉嫣娘子’。”
“可我并非名喚玉嫣。”
“我說你是,你便是。”
中年女人的語氣蓦然一冷,不容她拒絕。祁晚意不由得一時緘口沉默,看似面色無異,實則袖袍之下的手,正悄然緊握成拳。
“難不成?你還想用你自個本名?”
“......”
“你處子與否并不重要。做人啊,要學會适者生存,這幫男人愛不愛你更是無妨,因為,他們本就不在乎你。”
中年女人毫不留情地一語道破,祁晚意似有所悟,也是,能來花柳之地消遣的,難不成還能尋得真愛不成。一方求财,一方求色,不過互利互騙,純粹交易一場。
她現在不過是一個待價而沽的物件罷了,有哪位尋歡作樂的小相公,會在乎一個“東西”的感受。
“玉嫣,顔媽深知你初次登台,難免心生怯場。”
中年女人打完巴掌再給個甜棗,笑意溫柔地給祁晚意戴上了一層月色流金薄紗,質地做工,一看便價值不菲。
“隻要你肯乖乖聽話,這榮華富貴于你啊,唾手可得,享之不盡。”
于是,祁晚意被當做一隻包裝精美的人偶,雙手各被一名遊女緊緊牽引,愣是掙脫不得,強行帶走。從頭到尾,她壓根沒有拒絕和逃跑的機會。
可她剛一被人帶出房門,便有一股強烈的視線注視着她,哪怕現已失明,目不可視,可她就是周身不自在。況且,那道目光冰冷粘膩,猶若被一條毒蛇暗中盯上,她頭皮瞬時麻了一大半。
她腦海此刻竟清晰地浮現出一張冷漠疏離,再熟悉不過的臉——祁雲深
真是見鬼,祁晚意不由得頓住腳步,僵在原地,強行鎮定,随後緩緩開口:
“等等。”
“此處,可...可否還有其他人?比如,男人?”
她輕聲向旁人問道,而遊女詩雨和竹雅倆人在走廊左顧右盼,愣是沒瞧見第四人端倪。
“并無,娘子大抵新來乍到,尚未适應此,心生膽怯罷了。”
而此時,那股視線卻又消失無影無蹤。難不成真是她一時敏感多疑?
眼見她眉頭緊鎖頗為不安,猶如驚弓之鳥,一旁的詩雨小姑娘忍不住開口勸慰。
“知足吧玉嫣娘子,自打從您一進來,人昏迷好幾日,這期間顔媽媽一直叫人好生伺候,可看重您啦。”
“兩位妹妹,姐姐我可籌得銀錢,為你們贖身,帶你們遠走高飛,隻求...”
“玉嫣娘子别折煞我倆了,就算這外頭再有錢,還不如在顔媽媽庇護下來得安穩。”
“是啊,我們在這不缺衣短食,媽媽還讓請人教我識字彈琴,待我竟比親生父母還好...”
聽這倆小姑娘依舊“執迷不悟”,鉚足了勁替老鸨說盡好話,祁晚意也沒了繼續策反的興緻。
“多有得罪了玉嫣娘子。”
“你們想做甚...”
話未說完,祁晚意下巴竟被人捏起,遊女将一塊如食指般大小的翡翠玉牌,塞進她嘴裡,頓時使她口不能言。
“唔唔?”
“為防止您上台口誤,望娘子海涵。”
祁晚意剛被人攙扶着上了一台階,遊女們往她腳下束縛圈着,再用寬大的裙擺遮擋,以防她掙紮逃跑。
“競拍期間,娘子最好呆在原地,切記輕舉亂動,否則腳下的蓮足荊棘,一不小心傷着您,血流成河可不好了。”
“......”
而一直隐忍裝乖,準備伺機而動的祁晚意,心如死灰,默默打消了掙紮念頭。
随着木制機械的升降台緩緩升起,周遭環境越發熙攘,人聲鼎沸。祁晚意剛一登上台,入耳三言兩語。
“這肌若凝玉,扶弱柳腰的窈窕身段,可是新來的玉嫣娘子?”
“雙目當真不可直視?可為何外表與常人并無兩異?”
“你這就不識貨了吧,剛來的?”
“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真是天妒紅顔。哪怕隻露半張臉,猶可見其貌美。”
“可惜什麼,這瞧不見多好,什麼都可一試,我可喜歡得緊,待會開場後,你們休想和我搶。”
是的,如今身體康健的尋常藝伎,早已無法滿足個别達官顯貴們為尋求刺激獵奇,扭曲變态的心理癖好。
所以,失明非但視為瑕疵品。盲妓,反而物以稀為貴。一經推出,竟廣受王公子孫、文人墨客的瘋狂追捧,更有甚者,喪心病狂地毀其正常女子的雙目,以此逢迎權貴們的特殊嗜好。
而像祁晚意這種因後天意外雙目失明,卻保留天然美感,外表看似和常人無異的盲伎,更是珍品中的稀有品,有價無市,可遇而不可求。
祁晚意剛一上台,便惹得台前一衆人蜂擁而至,你争我奪,競相追逐。雖目不可視,眼前是何男凝情景,難免頓覺不堪入耳,胸悶氣短。
“今夜是咱玉嫣姑娘初次登場,起拍價三千兩白銀。”
“我出三千五百兩。”
“那我四千兩。”
“五千兩。”
“五千一次,兩次,三..”
“一萬兩。”
一道冰冷又熟悉,黏膩如毒蛇的聲音,忽而耳畔重現,就連台上的祁晚意都忍不住心尖一顫,屏息豎起耳朵,身子微微前傾。
衆人望向,竟是一身其貌不揚,卻身着華貴的墨綠袍男子。
“原來是賈老闆來了。”
老鸨顔如玉喜笑顔開,向衆人介紹道。
“......”
賈老闆?祁晚意聞言垂眸,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暗芒。她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也是,罪魁禍首豈會故地重遊。
不對,為何她心底會期待是他,是期待他來看她笑話嗎?還是期待他親自給她一刀,徹底結束這一切,該死的無盡噩夢。
“一萬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