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顯然已經漸漸意識到了，他們不久前究竟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

……不該，不該點燃那個絲帶的。

否則不會突然意外，敵人不會出現，他們可以平安無事地銷毀秘銀，然後撿回一條生命。

不該的，不該的……

矮人們分成了三組，一組守在入口處防止敵人闖進，一組負責看管工匠，還有一組在負責銷毀秘銀。

有矮人沖着角落裡的工匠們狂吼，用矮人語：“火！給我火！沒有火怎麼毀掉這些秘銀！”

工匠們聽不懂，隻能茫然又恐慌地縮在角落裡不知所措。

會一點人類語的矮人給工匠們複述了一遍。

磕磕絆絆聽懂了的工匠茫然搖頭：“不行的，地底下空氣不算流通，想用火來煉廢秘銀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發生爆炸，到時候所有人……”

“少廢話！”矮人用他們的語言大喊，同時把武器架到工匠們的脖頸上，“火！”

凱金和那個人類女孩在外面戰鬥，他們沒法幫忙，唯一能做的就隻有趕快把秘銀銷毀。時間緊迫，哪裡還有時間猶豫？

工匠們幾乎要被吓得魂飛魄散，直到一個人抖着手從懷裡拿出火源才算罷休。

一部分的矮人們開始毀滅秘銀。

剩下一小部分既負責警惕又負責看管工匠們。

有的矮人沉聲對同伴們說：“凱金說，沒有他的命令，我們不能出去。”

“……”

“我們聽凱金的。”沉默半響，終于有同伴出聲，“我們等他回來，然後，一起回家。”

……

萊薇娅帶着凱金穿行在幽林中，凱金不久前好不容易被止好血的傷口再一次崩裂，甚至連萊薇娅都能隐隐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

萊薇娅抿了抿唇，不言不語繼續趕路，教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她們現在不能停下來。

她還沒學會治愈魔法，止血效果的魔法隻是勉強掌握，不過現在看來，學的效果也不太好，這才多長時間，傷口就崩裂了。

但萊薇娅的隐匿魔法學得非常好，即便凱金可能會在路上留下血迹也沒關系，至少在黎明之前，教皇查不到任何有關的蛛絲馬迹。

凱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了。

“……要是我的斧子在手裡，絕對能把他砍成八塊。”萊薇娅背後，凱金突然說起了無關的事，他自豪地說：“我的斧子也是用那種秘銀制成的，而且是品質最好的那一批。”

萊薇娅猛然停下腳步。

“怎麼不跑了？”

她轉身，看向狼狽的滿身傷痕的矮人，他身上大股大股的血迹仍在不斷地往下流，流到地上，蜿蜒成河。

“你要死了嗎？”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要說……無關的話？”萊薇娅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啧，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可能是因為……遺憾吧，我沒辦法殺死仇人了。”

“你的仇人是教皇。”萊薇娅用的是陳述語氣。

“你也認出來了？沒錯，就是你們人類的教皇。”凱金的語氣相當無所謂。

萊薇娅忍不住糾正，“他不是人類的教皇，他隻是光明神殿的教皇。”

“有區别嗎？”

“有，很大。”

“在我看來差不多。”凱金沉默了一下，又說，“我們不着急逃跑了？”

“你快被打死了，當時的情況即便有我幫你，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打不過教皇，頂多他受點不輕不重的傷，而我們受重傷，被他抓起來，或者殺掉。”這是萊薇娅在徹底确定了教皇的實力後分析出的結果。

“但我可以帶你逃跑，這種方法，活命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所以萊薇娅就帶着凱金逃跑了。

說起來，這還是萊薇娅第一次在戰鬥的時候逃跑，猶記得年幼時也不是沒遇到過實力極其懸殊的對手，但那時候的萊薇娅似乎從沒考慮過逃跑這個選項。

為什麼現在想到了呢？

周圍沒有人能夠依靠，得不到援救，以及，如果她死了，會有很多人和她一起死。

“黎明之前，教皇一定不得不離開。”萊薇娅說得萬分笃定，“你傷得很重，先休息一會兒吧。”

至于為什麼不急着逃跑……

凱金點點頭：“這樣啊……謝謝。”

他現在看起來完全沒有初見時那副臭這臉的狠厲樣子。

“萊薇娅。我現在信任你了。”大胡子但是沒有臭着臉的矮人說，“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萊薇娅沒說話。

矮人則是自顧自地掏出來自己壓在衣襟下的一塊吊墜，說是吊墜，其實也不過是一個鐵鍊拴着一個鐵片，上面刻着矮人的語言。

凱金把鐵片遞給萊薇娅。

“幫我送我的同族們回家吧，離開人類的城池就好。還有這個鐵片，轉交給我的同族們，讓他們帶回家。”

萊薇娅沒有立刻接過鐵皮，她看着凱金身上血如注湧的傷口，開始思考再給他試一次止血魔法的成功性有多大。

“……你不是說，你沒有快死了嗎？”

“這個沒騙你。”凱金回答，“這點小傷殺不死我。”

“是我自己不想活着回去了。”

“我要去報仇，帶着我的族人們的份一起，否則的話，我不甘心。”這話凱金說的平靜，可萊薇娅卻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決絕。

可是他殺不死教皇的，就像他說的那樣，沒有他的斧子在，他沒辦法把教皇大卸八塊。

可是凱金依然要去。

萊薇娅默默伸手接過鐵片。既然是這樣的話，她想不到任何制止的話。

“你要抓緊時間。”萊薇娅隻最後囑咐說，“黎明之前，教皇就不得不撤退了，這将是你唯一能夠報仇的機會。”

“我知道。”

“再見。謝謝。”

凱金繞過萊薇娅，往返程的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