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禁止,無數帶着輕視、譏諷和玩味的視線停留在文亦綠身上,仿佛機關槍掃射一般要把他打得千瘡百孔。
榮希泉敞開雙腿,锃亮的皮鞋鞋面上沾着酒漬,一大灘水漬就在他雙腿之間。
他睥睨一笑,帶着滿滿的惡趣味。
“不如這樣吧文秘書,我幫你找個台階下。”
“這酒是你弄撒的,你隻要跪在地上把酒舔幹淨就行。”
“這可是十三萬一瓶的酒,頂你好幾個月的工資呢。”
榮希泉大發善心,高高擡起瘦削的下颚,以示慈悲。殊不知,他正是用這種極端的手段來羞辱文亦綠的人格。
把他狠狠踩在土裡,碾碎。
圍觀的人群中,已經有人拿出手機拍攝,黑色的鏡頭閃爍着冷光,像是毒蛇的獠牙。
“趕緊舔啊,愣着幹什麼?”
“就是,都當榮希樂的狗了,還裝什麼清高?”
“快點,别磨磨唧唧的,嘻嘻嘻嘻,記住,趴下去,屁股要翹起來哦!”
各種尖酸刺耳、不堪入目的話語傳來。文亦綠依舊保持半彎腰的動作,他喉結滑動,嘴唇幹涸,像被抽走靈魂的人偶。
大理石地闆上的酒漬泛黃,清澈如滢,倒映出文亦綠蒼白的俊臉。
“嘬嘬嘬,來啊。”榮希泉嘴裡發出叫小狗的聲音。
其餘人哄堂大笑,如針一般紮得文亦綠透不過起來。
該死。
文亦綠咬緊牙關,俊臉緊繃,指骨關節發白。
“你們在幹什麼?”清脆的皮鞋聲傳來,逆光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步步靠近。
他穿着考究的英倫式寶藍色西裝,肩寬窄腰,寸頭,五官冷硬。行走間就像是叢林中的獵豹,機警而壓迫感十足。
原本還嬉笑的人一看到男人,頓時啞火。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文亦綠跟榮希泉身上,他頃刻間就明白過來,嘴角微微上揚帶着嘲弄:“今天是爺爺的生日,宴會廳裡聚集了首都一半權貴,你們鬧成這樣是要打誰的臉?”
他聲音很輕,但是語調上揚,冷淡結尾讓人不寒而栗。
其中一個小輩努力開口:“大哥,是這個東西故意打翻了三哥的酒杯......”
小輩話還沒說完,就被榮希泉瞪了一眼。
被喚作“大哥”的男人戲谑一笑,莞爾:“哦?可是這位文秘書明明拿着的是酒瓶啊,怎麼會把希泉手中的酒杯給碰掉呢?依我看,是希泉力不從心,手抖了吧。”
他哈哈大笑,可客廳卻靜的詭異。
縮在沙發裡一聲不吭的榮希泉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自己大哥—榮希閩,仿佛當他不存在。
榮老太爺骨子傳統,古代封建的嫡長觀念根深蒂固,對于長孫更是寄予厚望。
當初榮希泉的母親第一個懷孕,随後是榮希閩的母親。兩妯娌之間隻相差不到一個月,但所有人都以為長孫會誕在榮希泉一家。結果榮希閩早産,他母親硬是搶在了榮希泉母親面前誕下男雙胞胎。
榮希泉一下從長孫降為老三。
除去長孫的地位外,榮希閩跟年輕時候的老太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老太爺愛屋及烏,竟然從小就把榮希閩帶在身邊親自撫養,以至于榮希閩在這一群小輩中,是最出色最被看好的存在。
也是衆多人的眼中釘。
“怎麼,你要替榮希樂的狗出頭嗎?”榮希泉陰柔的臉上浮現一絲譏笑,他眯着眼,像隻殘暴的鬣狗。
榮希閩無視榮希泉的挑釁,指揮傭人把地上的酒漬處理幹淨。
這讓榮希泉更加暴躁,他本就跟文亦綠有仇,現在榮希閩又插一腿,積攢在心裡的暴戾瞬間爆發。
“滾開!”榮希泉站起來,呵斥上前處理的傭人。他惡狠狠盯着周圍人,龇牙咧嘴像隻瘋狗:“榮希閩,你給我等着。”
他指着榮希閩,然後又指向文亦綠:“真是一條好狗,被那麼多人惦記,但你也給我等着,我不會放過你的。”
那表情,像是要把文亦綠生吞活剝一樣。
榮希泉撩下狠話,踩着那攤酒漬離開。
看熱鬧的人作鳥獸四散,各個因為沒看到好戲而怨氣沖天,頗有種被怨鬼上身的既視感。但他們不敢反抗榮希閩,所以隻能追随榮希泉離開。
文亦綠依舊僵直在原地,水汽隔着襯衫浸入肌膚,讓人發冷。
“去換身衣服吧。”榮希閩脫下自己的外套,想要披到文亦綠身上。
文亦綠閃過,躲開了榮希閩的觸碰。
他垂眸,默默低頭,語氣要多冷漠疏離有多冷漠疏離:“多謝大少爺解圍,文某感激不盡。”
榮希閩欲言又止,他的手還懸在半空,剛毅的面容帶着糾結和無奈。
“小文,我們真的要這樣生疏嗎?”他聲音很低,眼眸明顯帶着失落,甚至還有一點小心翼翼的渴求。
文亦綠呼吸平緩,其實在被榮希泉刁難時,他情緒還算穩定,依舊能隐忍不發。因為對于文亦綠來說,榮希泉跟榮希樂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别,都是沒有本事的跳梁小醜,不足為懼。
□□希閩不一樣,這家夥一直被榮老太爺培養。後者雖然私生活精彩豐富,但不得不承認,他完全把榮希閩培養成了下一個自己、
榮希閩年紀輕輕就手段狠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看起來他還在跟其他榮家小輩競争未來家主的位置,可實際上榮氏大部分産業都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他所表現出來的溫和教養,全都是為了盤算如何一口吞下你的僞裝。
文亦綠不怕面對惡人,隻怕面對僞裝成好人的惡人。前者可以以暴制暴,後者則會用教條規則禁锢你、吃掉你。
文亦綠想起榮希閩對自己曾做過的事情,不由得起了一身惡寒。
他立刻遠離,視線帶着警惕。
榮希閩沒有錯過文亦綠的厭惡,雖然那情緒很淡,但卻是真實存在的。他刮了刮眼眶,幽幽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