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山裡的日子很苦的,每天聽着雞叫聲起床,然後掃地擔水劈柴,吃早餐上早課,下午就跟着師傅上山到處走。我年紀小,走得慢,師傅偏偏不愛等我。有好幾次我都被他丢在深山裡,天黑時常聽見狼的叫聲。”
“然後呢?”文亦綠來了興趣。
“然後我靠自己跑了回去,當晚就把師傅珍藏的雜志交給主持。”柯然很是得意。
文亦綠微笑臉,他是真的沒想到柯然小時候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那你呢?”柯然話鋒一轉。
“我?”
“你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柯然坐在浴缸邊,手裡拿着擰幹的搓澡巾。他微垂眼睫,指腹輕柔的觸摸着文亦綠背後可怖的傷疤。
“這些又是如何留下的?”柯然有些好奇,但并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詢問,甚至從他的語氣裡能聽到淡淡的憐惜。
文亦綠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自我有記憶起,那個女人就很喜歡打我,赢牌了打,輸錢了打,就連樓上有動靜也會打我......”
五歲之前的文亦綠就是在打罵中長大的,他的眼睛就像是迷茫的羊羔,再也沒有光彩。
别的小朋友有糖吃有電視看還能上學,可文亦綠什麼都沒有,每天都被鎖在家裡,隻能通過破碎窗簾的一角窺視外面的陽光。
那個跟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很少回來,于是文亦綠餓了隻能吃櫃子裡過期的餅幹,渴了就喝衛生間裡的水。久而久之餅幹吃完了,他隻能吃手指上的死皮,拼命的喝水。他醒了睡睡了醒,在偶爾回家的女人的打罵中活過一天又一天。
突然某天女人沒有出門,她不停在家裡挪步,拿着手機憤怒的吼叫。
文亦綠很害怕,隻能蜷縮在沙發後面,乞求女人不要發現他。
“你什麼意思?那是我的兒子!”
“榮德勝你好樣的,過河拆橋是不是?”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老婆的兒子丢下樓?”
在女人的咒罵聲中,文亦綠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從未接觸過任何教育的他這個時候連話都不會說,隻能淚眼汪汪像一隻受驚的小鳥一樣努力躲着、藏着、活着。
女人打完電話,突然冷笑,她惡狠狠的盯着文亦綠,說了一句他那個時候不懂但一直都記得的話:“榮德勝啊榮德勝,你這個畜生真的不配做父親,那就讓我替你的好兒子找一個好家吧。”
于是女人破天荒的給文亦綠做飯吃,還給他衣服穿。文亦綠惶恐不安的接受,他很困,卻又不敢閉上眼,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在悄然發生而自己無力阻止。
結果等到他醒後,就已經被關進滿是孩子的木屋裡。木屋每三天會開一次門,如果有孩子走出去,剩下的孩子就有飯吃,反之,他們就會挨打。
文亦綠就是在那裡認識了自己的哥哥,認識了崔明朗。
柯然曾無數次翻看那些調查結果,可真正當他從當事人口中聽到的時候,心裡依舊複雜難受。
一個連“媽媽”是什麼都不明白的孩子,他到底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如今這副處心積慮滿腹算計的模樣?
這種痛苦的蛻變,是傷痕所不能解釋的。
“所以這些傷疤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嗯。”
柯然從後面抱了過來,他胸膛的熱度、心跳的強度,都在讓意識迷茫的文亦綠慢慢找到歸屬。
“别怕。”他輕聲說,“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了。”
“因為你已經在變強。”
“你要越來越強,直至能把他們全都狠狠的踩在腳下。”
文亦綠緊閉雙眼,接受了耳邊撒旦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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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的馬路上警車呼嘯,在幽暗的深巷中,一道人影晃過。
他步履匆匆,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看起來鬼鬼祟祟。男人左拐右拐,确認沒有人跟來後才急匆匆走進一棟廢棄的居民樓中,然後掏出鑰匙開門。
“吱呀”一聲,黴味和灰塵撲面而來。破舊的房間裡沒什麼家具,但是地上全是各種垃圾袋和快餐盒。
男人打開手機,他嘗試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都沒有人接。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壓着聲音怒火,眼珠瞪大,顯得歇斯底裡,“為什麼要這樣逼我,為什麼!”
他用力把手機砸到地上,屏幕碎裂,倒映出林雪斐扭曲的面孔。
他已經無路可逃,CFSB到處都在找他。過不了幾日,他就會被抓回那個監獄裡。
不,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他絕對不回去!
林雪斐歇斯底裡,嘴唇都被咬出血印。
突然手機屏幕一閃,是一條新聞推送。
“3月4日上午,榮氏集團總經理榮德勝先生将攜妻子唐秋璱女士到莘莘福利院參加活動......”
林雪斐眼皮一動,他咧嘴笑,最後是狂笑,然後快速沖到衛生間,撐着洗漱台看鏡子中的自己。
他死死的盯着自己,這張蒼白毫無生機的臉,像碎掉的手機屏幕一樣千瘡百孔。
“這裡來一點。”他取出油性筆,朝自己鼻梁内側點上一顆痣。
鏡子中的人變了樣貌。
林雪斐陰沉的笑了。
“榮希樂,文亦綠,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