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戌時三刻,定北王府門口終于傳來清脆的馬蹄聲,車上女子下了車,腳步輕快,朝堂中走來。
“甯叙,我采到了!”
安紀提裙跨進堂門,才看見右邊還坐着安策,方才應該是被扇門擋住了,她才沒看到。
她顧不上将腰間竹藥簍放下,驚喜道:“哥哥怎麼來了?”
甯叙朝她勉強扯出了個笑,安策則認真盯着她,眉目間盡是愁色。
安紀捏緊了竹簍編帶,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同她講了使團被扣奎國一事,安紀拍桌而起,把兩人都驚了一下。
“奎國簡直得寸進尺,盡用些卑劣之法!”
聽聞使團被扣,她自然擔心爹爹安危,加上這任南知之前與她的過節,怒氣油然而生。
“那現在陛下可有诏令?爹爹還安全嗎?”
甯叙道:“奎國正等着我們的動作,嶽父應該還安全。明日朝堂上,還會再議。”
“王爺,”安策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王大人今日說得不錯,陛下聖意難測,今日督軍發難,明日若非緊急,我們萬不可妄議,否則救出家父怕是難上加難。”
“哥哥,可是……”安紀還想說些什麼,卻接到甯叙遞過來的眼神,又将話咽了回去。
送走安策後,安紀雙手垂落坐在椅中,好容易才采到青烏花的歡喜之情已煙消雲散。
甯叙接過她的竹簍,安慰道:“此事仍有回轉餘地,你不要太擔心。”
他打開簍蓋,裡面躺着一方疊起的淡黃羅帕,想是青烏花脆弱,她才想了這法子。
“怎麼沒去交藥?”
安紀并未擡眼去看那來之不易的小花,勉強回了句,“時辰晚了,明日再去。”
她和古由今日采到藥時,已臨近日暮,山下兵士的火把亮了起來,那是催人出山的信号。連日陰雨,天霧山木石衆多,濕氣又重,為不傷及性命,天黑前,所有采藥之人必得下山。
兩人欲直接去州府,可已經過了時辰。古由又臨時想起醫館還有些細碎的活兒,便讓安紀先帶了竹簍回來。
甯叙幫她仔細收好了青烏花,牽上失神的安紀,讓丫頭幫她梳洗後,安靜擁上她,在她背上緩緩拍着,哄她入睡。
-
晨起之時,安紀心不在焉地為他整理衣袖,甯叙順勢抱住她,“放心,在家等我的消息,好嗎?”
安紀在他懷裡擡起頭,環抱住他的腰,低低“嗯”了一聲。
甯叙走前告訴她放置青烏花的位置,可她現下毫無心情去州府交她的這份答卷,爹爹命運如何,就看這幾日朝堂上如何申訴。
她心裡忽染幾分悲涼,一條性命,竟然掌握在遠在千裡之外的一群人身上。他們如何明争暗鬥,如何結黨營私,都可輕易緻人于死地。
她心中焦躁,坐立難安,來來回回起身幾趟,也不見甯叙回來。于是,心下打定主意,還是先去交了答卷,或許回來後,甯叙已經帶來了好消息。
她回到暖閣,推開紗櫥,取出那隻放着青烏花的小匣,忽瞥見角落有一隻細長圓滾到我東西。
靈光乍閃!那是爹爹走之前留給她的竹筒,還特意交代她半月後再打開,難道與今日之事有關?!
她急忙取出那隻竹筒。那竹蓋封得極緊,她花了好大力氣都沒能打開,隻好叫來師影,她是暗衛,或許有辦法。
師影從發間取下一支峨眉刺,沿着竹蓋一劃,拇指向上一挑,蓋子便砰地一聲飛了出去。
安紀将竹筒底朝天倒了過來,從内掉出一方隐透朱紅之色的白色羅帕,還有一隻小巧印章。她打開帕子,猩紅的幾行字赫然出現在眼前,這是……
爹爹留的血書!
“臣自知此次出訪奎國,必然艱難。若有不測,萬望陛下以國事為重,臣雖死無怨。”
她的臉唰地失去了血色,握着羅帕的手也不住顫抖,那隻小巧印章從手心掉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好些圈。
師影撿起腳邊的小印章,遞給安紀,見她忽然似一張白紙般癱坐在椅上,急忙叫了聲“王妃?王妃!”
安紀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顫抖着接了那個印章,竟是由先皇甯檢所賜的丹忠印!
丹忠印,上可保祖宗之名,下可保子孫之榮。
這兩樣東西連同昨夜之事,似三支狼牙棒,狠狠敲在安紀頭上。她不知朝堂如今情勢如何,爹爹為何要留下分量這樣沉重的兩樣東西。
頭暈腦鳴間,一丫頭匆匆來報,“王妃,有位宮人求見。”
安紀按下深重的氣息,盡力穩住聲音,問道:“什麼事?”
“奴婢不知,那人隻說是槿娘娘宮裡的,有急事要告知王妃。”
憐漪?她忽然派人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