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馬爾沒說話。
少女也沒有開口,她似乎又被酒保絢爛的手法吸引,那雙美麗的眼睛不再停留在他身上,被驚起的蝴蝶又飛去了新的地方,夏馬爾想要抓住那束目光,卻隻是張了張嘴。
夏馬爾清楚,也清楚山茶更明白,在那雙詛咒的紅舞鞋停下之前,他的嫉妒心是除了使自己痛苦外毫無意義的存在。
……至少在他選擇停下前,他不會直視那份理清就會帶來痛苦的蛛網。
他不語地喝着杯裡的酒,随後,若無其事地開口道:“還要再喝什麼嗎?”他瞥了一眼手腕的表盤,“也差不多該送你回去了,Reborn應該在等你了。”
“那就讓他等着好了。”
“你們又吵架了?”
“我和尼祿狂可沒有話好說。”少女看了回來,懶散地擡起眼,“你剛才沒說完吧,我問的問題。”
“是嗎?”
“别跟我裝傻。”
夏馬爾無奈地牽動了下嘴角。
他當然知道沒辦法含糊過去,被大庭山茶好奇的事物總會被魔鬼的鎖鍊纏縛住,即便是金蘋果也會從三女神的手裡繞過一圈擺去她的面前,更何況,沒有人能做到拒絕她的要求。
在被那對金寶石注視着的時候,隻會想起自己的心跳,卻無法吐出任何拒絕的音節。
隻是……
還是想試一下啊。
算是賭赢了吧。
“那時候大多的時間都在生病,連出門都不能,做的最多……可能就是倒計時,看自己的生命還有幾天結束,所以,很多事情我也有點忘了。”
畢竟對他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如果不是大庭山茶今天突然問起,夏馬爾可能都要忘了自己也有過這樣一段過去。
活着的意義這樣毫無意義的問題,想起來都有點新鮮,然而在他還沒摒棄自己的姓氏和家族前卻一直困擾着他。
充滿病痛的身體、深夜時骨頭縫隙摩擦的劇痛、被疼痛刺激的渾身痙攣,還有被冷汗浸濕的衣襟,那些痛苦的征兆日日夜夜伴随着死亡的腳印在病房的門口徘徊,焦慮還是不安都變得輕飄飄,日漸沉重的身體讓他最後能想到的情緒隻有絕望。
而在這樣的痛苦曲調裡,活着和死去幾乎失去了界限。
于是,在被所有醫生宣判了結局後,他放棄了自我。
道德、規則,任何被規訓的理念被丢棄腦後,放任地沉淪在欲/望中,不管是食欲、色欲還是任何欲望,毫無意識地順從着身體本能,荒唐到他幾乎想不起那時的模樣。
順理成章的,成為黑手黨當然也是在那時候的選擇。
阈值被無限拉高後隻剩下死亡的沖擊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着,交給獄寺的炸彈絕技隻是他嘗試的一小部分瘋狂。
在第一次體驗到爆炸,灼人的熱浪襲來燎卷額發那一瞬間,夏馬爾幾乎沉迷在那一刻的清晰中——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還存在。
“後面呢?”少女饒有興緻地追問。
“後面?”
他說。
“後面就是現在這樣了。”
不看重自己生命的人真的迎來死亡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此,他真的死去了。
差一點。
混亂的病痛在瀕死中實現了奇迹般的平衡,痛苦全都消弭,他反而能夠利用這折磨了他前半生的病症,新生在那一刻誕生。
他開導Reborn的話,當時也用來開導過自己。
可能是真的跟死神擦肩而過了,從那一刻,他就想開了人生啊、生命啊這些虛無東西的意義,幹脆地走向了享樂人生的道路。
隻要活着。
那過去就怎樣都無所謂。
不用回頭,一直往前地走着。
盡情享受每分每秒。
放浪形骸,随心所欲。
能和他一拍即合戀愛的女性們也大都是這樣的想法。
比起所謂的愛,更像是一起跳了場舞,大家同病相憐地在薪火前短暫地擁抱,汲取溫暖後又迅速地去向下一個人的懷抱中,無心無肺地享受着所有活着的樂趣。
他們就是這樣地活着。
黑手黨也好,三叉戟夏馬爾也好,夏馬爾也好。
直到……遇到大庭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