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蘇城之前,狼女是不懂獻神這回事的,她的家鄉并不搞這一套。
關于“獻神”,還是小女孩淩靈年齡小藏不住事,偷偷告訴她的。
淩靈說,蘇地的玉很耐用,是因為很久很久之前,前輩們就找到了保養方法——那就是獻神。
淩靈說,她被帶着去看了,但是沒有太看明白。
本來活蹦亂跳、會喊會叫的人被送進了水裡,出來後就變得安靜聽話了。而布滿了裂痕的玉、狀态也因為儀式變好了很多。
玉變得更耐用了,人也變得聽話了.......這樣看,前輩們真的太厲害了,獻神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們對自己屬地的居民做什麼,狼女并不想管,她根本就不屬于蘇地。
但現在......她的孩子,她的南柯——那雙呆滞又迷茫的眼睛,明顯是被送去獻神了!
她都已經答應變成玉了,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的孩子?
狼女想去找書生問個明白。
她往熟悉的味道那裡沖過去,又停留在了書房外。燈火通明的書房裡,除了書生,還有幾個人也在。
“看這個進度....玉被打磨的差不多了——”
“隻是少主陪着那個粗鄙的狼女,演了這麼長時間的戲,白白浪費了幾年。等到玉成後,還是早日為蘇地誕下小少主才是。”
“附議,狼女生的野種,又怎麼能當蘇地的少主?獸人的血,怕是會污了我們蘇地的血脈。”
書房裡的幾人義憤填膺的抱怨了幾句,活像是書生和狼女在一起,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而書生在議論聲中,隻是沉默的坐着。
“說起來,還是少主高見——在那狼女妊娠時,安排淩靈去遊說。否則依照獸人不通禮法的樣子,沒準真的會把那孩子扔下替她。”
“仁兄說的極是——小娃娃哪裡能成玉?這樣說隻是為了打磨新玉罷了。有少主在,我蘇地将來萬事皆安。”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早日有小少主.......”
話題又轉到了催生的方向,狼女卻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她一腳踹開書房的門,和端坐在首位的書生相對。
“俄爾?”書生露出個微笑,又掃視了一圈圍坐的族人幕僚,“來的正巧,我為你介紹——”
“你是,故意的。”狼女一字一頓,語氣肯定極了。
書房裡陷入短暫的沉默。書生向其餘人遞了個眼神,衆人立刻魚貫而出。
書房重新恢複安靜。兩人還是沉默的對視,一坐一立,中間隔着道高高的門檻。
狼女又重複了一遍,字字泣血:“你是,故意的。”
“從哪裡?從什麼時候開始?”
書生端坐在書房中央,不忍的閉了下眼睛:“俄爾,别問了。”
“最開始,在那格斯。你對我說,是你族人不信服你,你心裡苦悶去散心。”狼女筆直的站在原地,仿佛再也不怕任何摧折,“回答我,你到底去那裡做什麼。”
“大神神谕,新玉将出......我,去尋玉。”
“那之後淩靈來找我——”
“是我授意的。”書生又狠狠閉了下眼睛,“俄爾,聽我一次,别再問了。”
“别再問?聽你的?我聽你的還不夠多嗎?我聽你的.......我回不了家,我聽你的......我的南柯——”
書生猛的擡起眼皮:“淩風怎麼了?!”
狼女并不理對方的問話,微微弓起了身體,喉頭間發出連綿不絕的嗚咽聲。
話說到現在,她已經全都明白了。她和書生的相遇相識,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天公作美、金玉良緣。
那隻是一張早就被編織好的彌天大網。而她自己,是網中被做好标記的獵物。她以為的如意郎君意中人,自兩人相遇之前,就一直冷靜的站在一旁,引導她一步一步走進陷阱中。
“羨之.......你騙得我好苦啊。你、你真的愛過我嗎?”狼女的身體搖晃了幾下。她在書房外站了半夜,終于第一次擡腳,走了進去。
和常人不太相同的,她在書房外站着的地方,留下了兩個漆黑的腳印。似乎是發黑的血液,又或者是什麼更粘稠的東西。
鏡頭轉向了牆外,幾個出去的幕僚族人并沒走遠,而是緊密關注着這邊的動靜。他們注意到書房外的腳印後,驚喜的拍手叫好:“成了!成了!”
“少主魅力無邊啊,到現在都迷的那狼女——”
他們鼓掌叫好的同時,書房雪白的窗紙被濺上一道血痕;緊接着,是什麼軟物落到地上的聲響。剛剛語氣幾乎崩潰的狼女,聽上去又恢複了平靜:“我不殺你。”
“你們人類,不是很在乎什麼傳宗接代嗎?”狼女的語氣聽上去竟然還有幾分甜蜜。就像是他們最初相遇時,那個情窦初開的少女,“而現在,你這輩子的孩子,永遠都隻有南柯了。高興嗎?羨之?”
“你要守住你的家主之位,就隻能好好護着我的南柯、守着我的南柯........被你眼中的蠢貨擺了一道,你——嘿嘿嘿.......”
狼女的聲音慢慢變得扭曲起來,非男非女、非老非少,那聲音都不再像是用人類的器官發出來的。
她不再往書房裡看一眼,隻是緩緩的退出來,往月亮升起的方向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