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謝行昀,師逢春之流哪個都不是光風霁月的主兒,能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皆手腕高明,行事果決,由此可見主角多是不好相與的。
但邬識緣做夢也想不到蘭輕流竟然膽大妄為到半夜來草廬行兇。
“你做了什麼?”
一個是接連突破三層境界,又引得梧桐子認主的天命之子,一個是賣糖糕的一品修相者,若是兩人對上,顧百聞一定不是蘭輕流的對手。
邬識緣擡手召來桃木劍,驟發的靈力震蕩開來,蘭輕流被逼得停下腳步。
“師兄這是做什麼?”他雙手握住梧桐子,勉強穩住身體。
到底差了幾個大境界,就算有神劍在手,初出茅廬的蘭輕流也沒辦法與境界圓滿的邬識緣抗衡。五髒六腑好似都移了位,蘭輕流臉色煞白,一縷血迹從嘴角蜿蜒而下:“咳,咳咳……”
桃木劍橫在他肩頭,輕輕一壓,少年挺直的肩背就彎了下去。
邬識緣居高臨下:“說,你半夜三更來此處意欲何為?”
“師兄想殺了我嗎?”蘭輕流仰頭看他,“我隻是來看看師兄,師兄就要殺我,可見師兄對我早有厭棄之心。”
邬識緣承認他有一劍殺了蘭輕流的沖動,萬般禍事皆起源于主角,要是能把根源解決掉,就一了百了了。這也是他一開始想的馊主意。
然而劍沒有靠近蘭輕流的脖頸,穩穩停在肩頭,未進一分。
“你對顧百聞做了什麼?”
顧百聞的出現于他是個變數,或許對主角而言也是突發情況。
太行的話還曆曆在目,就算不論顧百聞與他有緣一說的真假,他還欠對方見面禮未給,若是叫人在他的地盤上遇害,那他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蘭輕流恍然大悟:“原來師兄是覺得我傷了顧百聞,所以才對我刀劍相向。”
他順着邬識緣的視線看到梧桐子,殘留的血迹不多,已經幹涸,蘭輕流神色古怪,張了張嘴想要解釋,最後卻隻是低低地笑了聲。
“師兄果然偏心。”
邬識緣眉心緊蹙:“師門内部嚴禁械鬥,無論是你還是顧百聞,若真傷了對方,都要交由師父,按規矩處置。”
而他要做的,就是拿人問罪。
“師兄為何看到劍上的血就認定是我傷了人?我在師兄心目中就如此不堪嗎?”蘭輕流撫過劍身,指腹上蹭到零星血迹,“我和師兄今日初見,從前并無交際,但師兄似乎對我很有敵意。”
“……”
邬識緣不得不承認,他對蘭輕流有先入為主的偏見。站在他的立場,是主角害他身死,四舍五入說是仇人都不為過,他自然覺得主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因為我搶走了梧桐子嗎?我可以将劍送給師兄——”
“别叫我師兄!”
邬識緣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梧桐子怎會認你這樣的人為主。”
在九霄觀生死存亡之際,梧桐子被賊人擄走,是老祖宗奔波多年才追回,之後一人一劍堅守道觀才沒讓九霄觀就此湮沒在曆史的洪流之中。
對九霄觀而言,這不僅僅是一柄劍。
而蘭輕流顯然不明白這一點。
身為梧桐子之主也,卻無握緊手中劍,守護九霄觀的覺悟……邬識緣輕歎一聲:“我的确不喜你。”
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蘭輕流不是主角,就算沒有所謂的宿命,他也萬不可能與蘭輕流交心。
邬識緣收起桃木劍:“你走吧。”
蘭輕流愣了下。
“今日之事是我誤會了,就算不信你,我也該信梧桐子,神鳥所化之劍驅邪避惡,又怎會傷及無辜之人。”邬識緣垂眸,神色輕蔑,“何況以你的腦子,還傷不到他。”
邬識緣側身躲開他的手,往草廬裡走去。蘭輕流想追過去,卻被結界攔住。淡金色的結界将藥圃四周籠罩起來,草廬成了一方安甯淨土。
“不應該,不應該是這樣的……”蘭輕流蹲在地上,滿臉不敢置信,“怎麼可能,師兄怎麼會這樣對我?不對,這不對!”
有什麼不對?
難道我該一見你就溫和地詢問你為何來到這裡?問你劍上有血可是受了傷?讓你進屋,給你上藥,說我十分滿意你這個師弟,送你靈丹妙藥和修煉秘籍嗎?
在錯身而過的一瞬間,這些未曾發生的劇情憑空出現在邬識緣的腦海中。
這才是正軌。
這樣發展下去,他才會成為蘭輕流心目中的白月光。
邬識緣醍醐灌頂,突然窺見了死局中隐藏的生路。
結界将聲音一并隔絕,草廬内靜悄悄的,床上鼓鼓囊囊的大包一動不動。
“還不起來?”
邬識緣等了兩秒,沒有回應。
外面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顧百聞能睡着就怪了。
在黑暗之中,所有秘密都被藏匿在被褥裡,包括情緒。
想裝就裝吧,看看你能裝到幾時。
邬識緣沒有拆穿他,轉身離開了寝室。
腳步聲逐漸遠去,顧百聞才掀開被子一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邬識緣不讓蘭輕流叫他師兄。
全天下隻有他可以叫,隻有他是邬識緣的師弟!唯一的師弟!
顧百聞使勁搓了搓臉,興奮到顫抖的雙手緩了許久才恢複,他蹑手蹑腳地下了床,赤足蹦了好幾下才冷靜,翻出藥膏,朝點起燈的書房走去。